他拽着她一只手,用脸颊轻蹭她手背,眼中柔情缱绻,倒叫人有些不忍拒绝。
谢窈眼波微黯,静默地落在他深邃幽沉的黑眸里,下意识地想避而不谈,却也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容不得她逃避了。
是药三分,何况还是剧之物的砒|霜,他不想服用也是情理之中。对于这件事,她心里也有几分愧疚的,只是这几分愧疚仍不足以支撑她为他生育而已。
逃避、抗拒,得过且过,她始终过不了心底的那层槛,民族之别,国家之别,都令她无法毫无芥蒂地把他当作共度余生的丈夫,一再地利用他的感情往后拖延,自欺欺人地想要恪守所谓底线,以为不动心、不为他生育,便不算叛国。
然而实际上她的行为也和叛国没什么两样。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不可能不要孩子,便是他不要,他的家人、掾属,他的抱负,也不会允许他不要。
除非上天恩赐,让她无法有孕,否则,也是早晚的事。
头脑里昏疼得如要裂开,她逃避地想,就把一切交给天吧,她本不易有孕,若天要她有嗣,她便遵从天意。
手如柔荑,从他轻握的大掌间滑落。她眼帘蝶翼翩跹般微闪了一下,在他满含期望的目光里,温声开口:“我没有逼殿下用药,是殿下自己要用的,不是吗?”
“喝不喝药,在于殿下自己。至若是否诞育子嗣,也全凭天意,强求不得。”
这一声很轻很轻,轻的如同窗外晴雪似的月光在亲吻桐树上新冒出的点点嫩绿。却令他的心一瞬跌落万古洪荒,又一瞬回转过来。恍惚过后,斛律骁眉梢眼角皆绽开笑意:“那窈窈的意思,是答应了?”
他仍有几分不敢置信。
谢窈心头又涌起些许无可言说的无奈与嗔恼。为什么一定要她说出来啊……他不是很聪明的么?
她颊上一点一点晕开胭脂,推开他侧过身去,声音却冷冷的:“妾身子不好,此生大抵是难以有孕的,殿下也别高兴得太早。”
“不会的,会有的。我们会有孩子的。”男人弯唇一笑,眼中若有桃花绽开,下巴搁在她因侧卧而微微拱起的肩头上,带了些许哀求唤:“窈窈……”
亲昵极了的语调和姿势。
这一月间,他公务繁忙,又体谅她新入太学,夜里不忍折腾,已被旷得太久太久了。
总这样得寸进尺的……
他下巴在她肩头蹭来蹭去,已将一层轻薄寝衣蹭了下来,露出如玉的肌理。谢窈双颊烫得难以抑制,兼之侧卧时被他压得有些疼,红着脸慢慢平躺。
“你轻些。”她轻轻地嗔着,双颊染上春色,眼波娇艳如流。被他炽热如夏日的目光笼着,又难为情地垂下眼去。
如此含羞含娇的情态,是他两世皆没有得过的,斛律骁心中一动,再不压抑心中的悸动,温热湿润的唇落在了她细腻如瓷的颈侧……
窗外月色晴明,虫声新透,春樱悄然绽了嫩苞,秾华簇簇,清香袭人,春夜静谧而美好。
三月上巳,时和气清,春光宜人。洛阳城的桃、杏、柰、李皆进入了盛放期,次第开放,浅粉素白,花树如锦,烘托得城内云蒸霞蔚,如在仙境。
上巳节,朝廷修沐三日。
上巳本是汉人的节日,但自前朝魏朝拓跋氏入主中原后,胡汉融合,这节日也在胡人之中流行起来。每到了这一日,朝野内外,不分士庶,皆着新衣,手秉兰草,前往洛水拔禊。
因了拓跋皇室投尸洛水之缘故,斛律骁不喜欢洛水,更不愿意在此过节,于上巳前一日带上妻子家人,去往位于城西四十余里处的河阳金谷。
他在那儿有处别庄,乃是当年前晋时候富豪石崇的居所——著名的金谷园,园墅依托山形修建,湖石峻峭,植木蓊郁,十分清幽。又值牡丹盛放的季节,园中所种的上千株牡丹一同盛放,由此遍发请帖,邀请底下掾属、朝中下属大臣,一道来园中赏花。
前园之中宾客满座,效仿晋人金谷雅集之盛事,流觞赋诗,后园的牡丹园中,前来赴宴的官员妻子亦不断地到赏花的凉台上,同慕容氏与谢窈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