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流天,寒光映水。银白色的月辉如霜华泄了长街满地,又被飞驰而过的车轮碾碎,碎玉琼雪,光影斑驳。
“殿下且忍耐些,治粟里就快到了!”
十七坐在车前,一边清叱驾马一边劝解。双颊却为车中传出的那难耐的呼吸声红了脸。知道主上不好受,只能尽全力催马,企图让马儿快一些。
然而寿丘里在内城之西,那治粟里却在宫城东门之外、靠近大司农府。若是他们方才从太极殿出来就直奔治粟里而去,而不是回了老宅,又哪里用得着受这些罪……
不过主上的心思不是他能猜透的,也就只能压下不言。车中,斛律骁难耐地呼着浊气,眉梢鬓角皆绷得紧紧的,青筋毕露,冷汗如滴。
那酒的效用的确厉害,某处涨得如要炸开一般,浑身如烧,经络里的血液都似在沸腾。
脑海中则不由自主地开始浮现那些光影迷离的梦境,浮现出那日,她跪在自己身前,用香唇,用微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游移过他胸腹……
那些记忆像是一味良药,使他浑身滚烫的血液都冷却下来,但短暂的冷却过后,又使得那欲念愈演愈烈,无疑是饮鸩止渴。
若是,若是能再往下一些……
脊背处突蹿上一股激流,他猛地清醒过来,遏制住了那些可怕的想象。
他手掌犹豫地向症结所在探去,尝试着自己纾解。可他从前从未自我纾解过,自然也就不得其法,左捏右捏,非但没能排解那股如火焰燃烧的,反倒将自己捏得生疼。
好在,治粟里很快到了。车驾还未停稳,他径直掀帘,跃下了车。
天空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雪花,霰雪飘零,朔风肃肃。吹得小院门檐上两团明黄的光晕在微风中摇摇曳曳,愈显凄冷。
屋中亦燃着烛火,一抹柔娆窈窕的身影正在窗下抚琴。
琴声哀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幽幽地在晴雪如霜的地上似月光地流淌,为这孤寂的寒夜更添一抹凄清。直至被他“砰”的一声踢门声打破。
“去备水,我要沐浴。”
突然闯进的男人立在门下飘忽的灯光里,身影被高大的博古架挡去一半,烛光或明或暗映在脸上,寒沉得可怕。
屋中,谢窈同春芜都吓了一跳,琴声戛然而止。春芜紧张地站起来:“殿下来时未有提前吩咐,厨房怕是没有烧的,虽然剩了一些,但怕是已经放凉了……”
这话倒不是假的。他把女郎晾在这边晾了四个多月,从不过来,厨房里烧水的婆子从一开始的还会备水,到后来,自然就只准备女郎一个人的水了。好在是没有因为他的冷落苛待女郎。
“冷水就冷水。”他依旧停在门口未进来,声音淡淡的,“净室在哪里?”
春芜忙领着他去了。浴室里还剩了谢窈沐浴后所剩的两桶水,在这严寒未褪的初春,自然是早已凉透。春芜将干净的巾帕递给他,嗅到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又红了脸,悄悄退了出去。
里面怎么样了?
才跟过来的十七好奇地以眼神询问。
春芜摇头以示不知。犹豫着,又想问他魏王之状况。然还未开口,忽闻室中传来哗哗的水声,十七忙进去,瞧清楚室中的情形后又急得大喊:“王上!!”
室中,斛律骁浑身湿透地立着,手上还提着方才盛满凉水的水桶,而今亦也空空如也。
喉结尚在上下滑动着,指尖微颤,声声喘息,若寒夜钟磬的好听。他冷冽地侧了眸看他,手中的空桶颓然掉在浸满水液的地上,悠悠然转着圈。
十七简直急得要哭。
不是都来找谢夫人了么?又何苦用这种方式纾解?这么冷的天两桶冷水浇下去,再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生病。
屋外,谢窈亦已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隔着一排巾栉架,瞧见里头的身影,大致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问:“大王是想沐浴么?可要妾帮忙?”
屋内,斛律骁心内原被这两桶浪水熄灭的欲念,又在听到她娇柔的声音之时,如将灭之烛苗,荜拨重燃。
方才他就想她服侍的,是听了哀泣的琴声,明了那是谁之物,才将那些旖旎的念头压了下去。
毕竟,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自己既杀了人丈夫,毁了她过去的平静生活,又哪里能希求她能毫无怨恨地服侍他?
那种事,虽然能令男子愉悦,到底也是要两心相知才更有乐趣。虽说她也算他的女人,但自己把人扔在这里大半年不闻不问,今夜中了药才来找她,到底是有些理亏和心虚……
可现在,他好容易才将那些念头可知了下去,她又为何要过来撩拨他?为何?
斛律骁忽然便不想再忍下去。
谢窈还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惘然不知,她走进来,对上男子烈烈如火、极富攻击性的视线,先是一愣,脸上迅速腾起了绯色。
那视线很锐利,像是猎鹰在瞄准自己的食物。却又并不陌生。原先和夫婿在一起时,每当他想行周公之礼时,亦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只不过比起魏王的极富侵略性,他的目光里还有脉脉的温情罢了……
“我中了药。”
男子沙哑低沉的嗓音将她从记忆中拉回,“你帮我。”
谢窈脸上微红,低着头出去了。他亦明白她的默认,耳根同样一红,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