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的大婚选在九月二十,是日,天气清朗,桂花飘香,是个时和气清、宜嫁娶的良辰吉日。
魏王父亲已经去世,家中长辈就只剩下阿母。是日,慕容氏却以患病为由未曾参加,显然是对这二嫁的新妇子不满。
尽管如此,魏王对这桩婚事的郑重只增不减,不仅请来了族中长辈作为证婚人,邀请皇帝、太后及百官赴宴,更在铜驼大街上开设流水席,款待百姓,分发喜钱。
收取的贺礼则是一方碎布,将送往白马寺聆听佛经开光,是为日后有了新生儿为他做百家衣而准备。
喜庆的丝竹及爆竹声自天刚蒙蒙亮时便未停过,竟是比天子娶妇还要盛大的礼仪。
只是,新妇子毕竟是个南人,在洛阳并无娘家可以出嫁,因其父尚在世,斛律骁也就不好再为她攀一门亲,只能省去了诸如亲迎等一系列环节,到底心有遗憾。
他把送嫁的院子定在了她暂居的关雎院,等到了吉时,送入青庐,行过跨鞍、盥洗、同牢、夫妻交拜等礼节后,将新娘送入洞房。
……
外头的喧闹还在继续,喜房之中,谢窈一身喜服,端坐在摆放着合卺的桌案前,目光空落落地望着红烛上的明亮火光。
掩面的团扇静静搁置在她手旁,烛光映照在她脸上,照得那一双原如冰雪的眼眸似有秋水婉转,凝睇含情,又似怀着万千心事。
新房中守着的几个侍女偷觑着她容貌,都艳羡不已。王妃生得这般美貌,也难怪大王那么喜欢她,即使已嫁为人妇,还是个南朝俘虏,也要不顾反对地立她为妃。
实在是,生得很好看啊……
“女郎……”
春芜的呓语打断她的出神,谢窈回眸看她,她欲言却止。
原以为那胡人是个好色之徒,反倒好对付,然他却不是……除却那夜中药之外,他一直对女郎以礼相待,然后,又真的娶了她……
这样盛大的婚仪,珍重的情谊,久而久之,连她一个旁观者也心生不安起来,又想劝女郎放弃仇恨……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好好活着,却比什么都重要。
谢窈知道她想说什么,眼波微动,逃避地垂下了眼帘,却也什么也未说。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她没有想到的。他分明知道她要杀他,却还娶了她。若说从前她尚可自欺欺人是在他在试探自己,到了如今,却不得不信,他是真的对自己有情。
也正是这份情,令她愧疚,令她惶恐。她从未害过人,如今,却一直在欺骗他伤害他,接近他也只是为了杀他……
若他是个恶人也倒罢了。然他善待战俘、善待军士,也未因久攻不下折兵损将而迁怒寿春百姓。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他不是她的杀夫仇人,不是胡人,北人,就算是个素味平生的、即将成为她夫婿的陌生人,以她的性子,也会接受命运的安排,与他度过平淡安稳的一生。
她不一定会爱他,却一定会做好他的妻子。
可惜,并没有如果。
陆郎,她的陆郎,她从小就喜欢、会给她捉萤火虫、摘槐花、在傩礼上扮演傩人只为博她一笑的陆郎,以及她过去十八年的安稳人生,全部都死在了那场因他而起的战乱里。
她也死了。
谢窈在寿春城破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这个,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支撑她活下去的全是想要报仇的执念……
眼前烛光微闪,是新郎推门进来。侍女们都起身行礼,她将泪水敛下,用掩面的团扇遮住了脸。
“怎么哭了?”
斛律骁在对面坐下,伸手去拨新妇的扇子,扇面移开,盛妆丽服的新妇子显露在烛光之下,蛾眉淡扫,粉颊轻匀,脸如朝霞,目比秋水,实是动人。
她轻摇头道:“是烛光太亮,晃眼睛。”
这一句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虽是新婚,新房中的气氛却冷淡得厉害,与红烛的喜庆迥然不同。
斛律骁知晓她性子冷淡,也不再问什么,命侍女在合卺中斟上清酒,各自取过一瓢,共同饮下。
“洗漱吧。”他道,脸上却因酒意泛起微微的烫。
二人仍旧是没有言语的,各自入了净室。待沐浴完毕之后,谢窈低头轻声地说:“你叫她们都下去吧,我不习惯有人伺候。”
他点头,屏退了众人下去。知晓接下来的行事,亦不自在起来,又有些小小的雀跃。
谢窈于是走上前去,两条纤秾合度的手臂环住他腰,开始替他宽衣解带起来。
因才沐浴过,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寝衣,腰带轻轻一扯,衣衫即落了下来,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匀净健美的身体。
筋肉如虬结,如山峦,高低不平,走势内敛,向包裹着鼓鼓囊囊一团的纨裤汇聚而去。
谢窈微凉的指停在他小腹处,已是没有勇气继续下去。即虽不是处子,到底也是第一回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坦诚相见,这会儿倒难堪起来。好在方才饮过的合卺里加了些助兴的东西,才叫她不至于那么难堪。
她指尖如捻着簇柔火,在那处停留得越长,便叫他心内的那把火烧得愈厉害。索性握住她手,低头朝着她檀口咬了上去。
……
久不行此事,她是干涩而紧窄的,而斛律骁虽然提前看过几本画册,实则并未经过此事,到底生涩,好在,经由她引导,也算无师自通地完了事。
案头的龙凤花烛已经烧至了底,室中晦暗一片。明月透窗,映来斑驳的桂树影子,或明或暗,光点随风婆娑。
帷帐里已经偃旗息鼓,谢窈睁着失神的双眸怔望着头顶晦暗不明的床帐,额上香汗点点,齿间兰香细细,掩在男人身下的雪脯犹在微微起伏。
身下的人沉默得似是死去,许久也没有反应。斛律骁不由有些担忧,问她:“疼不疼?”
他听说女子初经此事时都会疼痛,而她虽非第一次,他却看得出她在极力忍耐,何况,自己也被绞得很疼,便知她必定也是不好受的。
她摇头,额头贴着他颈窝,轻轻地吁气:“妾已非完璧,没有多疼的。”
什么完璧不完璧,难道女子嫁过人,便不能称得上完整和美好了么?
斛律骁眉峰皱了皱,旋即敏锐地感觉到,对于此事,她竟是比自己还在意。
为什么,还是不情愿嫁给他么?
他想说两句诸如“我不在意”的安慰人的话,又觉没有必要,只恋恋不舍地吻了吻她唇:“我抱你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