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的另一侧,谢窈所在的屋子已经燃起来了,她和春芜用湿帕子捂着嘴鼻,奔至窗边大喊。
守在门外的贼人们一瞧,那屋中的床榻果然已燃烧大半,火焰熊熊,为风所助,席卷着扑上房梁,有如巨兽吞食。
几名贼人不得已开了门放她们出来,又厉色质问:“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可别是你们故意的吧?”
二人都已被大火熏得面如土色,更因吸入大量烟尘而伏腰咳嗽,身后烈火犹在燃烧,春芜大叫冤枉:“这位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故意?难道有人会故意放火烧死自己的吗?!”
几人将信将疑,骂咧咧留了个人看着她们提桶救火去了。这时,那处置慕容氏的歹徒也已闻讯走了出来,黑沉着脸问了事情经过。
他神色厌烦:“既烧了,就另外安排着住着,多大点事!”语罢,即要离去。
“这位英雄。”
谢窈却叫住了他,语调殷殷关切,“敢问我婆母怎么样了?婆母她上了年纪,腿脚不太方便,还希望您能网开一面,放我过去照顾她。”
那人脸色一变,做贼似的,匆匆走了。谢窈心间担忧不已,出来都这么久了,也未听见婆母的声音,难道是……
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渐黑天色里犹在燃烧的房屋。
但愿,青霜会来寻她,这丛烟若能被她瞧见,就能救她们出去了。
夜幕降临,洛阳城的大小官署灯火次第熄灭,唯独负责总管京畿事务的洛阳府还亮着灯,大厅里,闻讯赶来的斛律羡和洛阳令交涉无果后,径直飞驰入宫门要面见皇帝太后。
宫中,太后也已从慕容昭仪处得知了慕容氏失踪之事,又有白氏期期艾艾地报了裴羲和暗中与郑氏家奴来往之事,唬得魂飞魄悸,连夜将人叫进了宫。
“事到如今你便招了吧。魏王妃和魏王之母,究竟是不是你的手笔?!”
太后焦灼地问,情急之下,捂着胸口连连吁气,髻上步摇乱晃。
裴羲和只着了件单衣,是将要睡下时被强行带进宫的,身边还跪着父亲裴中书与母亲崔氏。冻得牙齿皆在发抖,羽睫坠着眼泪,抽泣着,却一句也未说。
裴夫人崔氏急得推她:“说话啊!到底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她终于啜泣着开口:“是,是在邙山东麓,靠近荥阳的郑氏的一处田庄里……”
那儿距离洛阳说远不远,太后心神稍定,急急便要唤人去寻。白氏却于此时跌跌撞撞跑来,脸色煞白,魂飞魄动,一叠声唤着“太后”、“太后”。
裴氏心中忽生出不祥的预感:“人寻着了吗?”
白氏点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魏王府的人已经寻了去,昭仪才递的消息来,听说,听说慕容氏殁了。”
有如一记金钟砸在众人头顶,连同太后在内的裴氏众人都愣住了,形弛魄散,心口骤凉。
崔氏两眼一翻,径直昏了过去。裴羲和哭出声来:“不!不是我!我没有想杀她!”
“我不过是想给她个教训!她侮辱我,侮辱裴家!她拆散我和羡郎,还骂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难道她就是什么好东西了!一身二嫁,还和那么多男的不清不楚,腌臜不堪,她有什么资格骂我!我只是想出这口恶气,我没有想杀她!”
“你、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裴中书亦是暴怒,魏王不在,对付这两个妇人又有何用?他河东裴氏几百年清贵世家,也不惜得用如此下作手段!
何况,即便是裴家在朝与魏王明争暗斗,然河东裴氏名满天下,就算等到魏王上位也不会赶尽杀绝。但眼下慕容氏一死,却彻底断绝了裴氏所有的后路。
“糊涂东西!”
他拂袖甩了女儿一巴掌,急急离去收拾烂摊子去了。裴羲和捂着被打的那半面脸,匍匐在地,泪水长流不止。
却说王府之中,青霜盘问了各个城门,终在她们离城的两个时辰后追至她们被劫的地方,然因贼人掩盖足迹,邙山甚大,寻访不得,一直到夜幕降临才瞧见谢窈放的那把火,急速赶了去。
敌人在明,她们在暗,趁着贼人烧火做饭时攻了个出其不意,贼人抱头鼠窜,终被一网打尽。
谢窈主仆二人就被关在院子里,青霜手起刀落,利落解决了看守她们的贼人,上前替她解绳索。
谢窈惊魂未定:“我没事,快去看看母亲怎么样了。”
从下午被分开关着她便不见慕容氏踪影,起初还能听见她的谩骂声,后来,连骂声也听不见了,将入夜时那几个贼人又一直在院后挖土似的,心内一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