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她刚才的感动都是假的吗?明明她都敞开心扉了,这家伙居然在想着要怎么忽悠她留下来付钱……!
……
下午四点半,公交在站台停下。
车门打开,身穿运动外套的禅院真希背着咒具包下了车。
“嗡”地一声响,公交车门再次合拢,缓慢开走。而失去了车身的遮挡,道路对面的河堤上,身穿和服的少女的背影清晰可见。
禅院真希看见了坐在河堤草坪上的妹妹,便抬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运动鞋踏在湿润的青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禅院真希一步步走到禅院真依的身旁,弯腰与她并排坐下,顺手将咒具袋放在脚边。
“还真是少见啊,你主动叫我出来。”
禅院真希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眼镜反射着水面上的白光,遮挡住了眼睛,“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想再见到我这个姐姐了呢。”
“我可没这么说过。”禅院真依别开头,顿了顿,“今天,禅院直哉带我去见埼玉了。”
“禅院直哉?”禅院真希有些意外,“那个晦气家伙又要干嘛?”
“他奉家主的命令,打算招揽埼玉进入禅院家。”
禅院真依抬手将鬓边的发饰拽了下来。虽然她此刻的表情已经重归平静,但不停捏着发饰的手指却无意中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说是如果埼玉喜欢的话,可以和我结婚入赘。就算想和你结婚也可以。”
“哈?开什么玩笑?”禅院真希猛地明白了过来,盯着妹妹身上精致的和服,“所以你才穿了这一套振袖和服去见面?”
“是啊。”禅院真依点点头。
“啧。”禅院真希不爽地咋舌。
沉默持续了片刻。
禅院真依终于回过头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禅院真希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你怎么不问问我结果?”
“那还用问吗?埼玉的话,肯定是拒绝了吧。”禅院真希毫不犹豫地说。
“你怎么知道他会拒绝?”禅院真依有些意外地问。
“啊,这个要怎么说呢?”禅院真希想了想,形容道,“埼玉那家伙不可能愿意和老头子那样的人一起做事,更别说当老头的手下了。而且要说用结婚来招揽他之类的……嘛,那个埼玉大概没这种世俗的欲〇望吧。”
禅院真依:“……”
“不过这也解释了我连着两天收到禅院家的信的原因。那些老家伙突然一反常态,在信里和颜悦色地劝我回禅院家,那种语气简直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禅院真希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恐怕是因为他们从埼玉身上看到了天与咒缚的可能性,所以想起了我吧。”
“但是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要回也不是以现在的身份回。”她说,“真要回去的话,我一定会是以家主的身份回去。”
“你还是没变啊。”禅院真依轻声说,“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打算当禅院家的家主吗?”
“那可是当然的。”
禅院真希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要把禅院家彻底改个样子!”
禅院真依抱着膝盖低下了头:“是吗。那我就等着啰。”
“不过倒是你,还留在那里真的好吗?”禅院真希问,“还好你这次遇到的是埼玉,但下次,就不知道禅院家又会把你卖给谁了哦?”
“我知道,”禅院真依目光沉沉,“我已经决定好了。下周我就离开禅院家。”
“我已经看清了,绝不能对禅院家再有任何期待。”她说,“虽然这次是埼玉帮了我,但总不能一直靠别人。也不能一直什么也不做干等着你。用自己的手争取来的东西才更安稳。”
禅院真希有些意外:“嚯,原来你一直在期待着我吗?”
“……我可真讨厌你。”禅院真依目光闪烁。
“啊是吗。”禅院真希不以为意。
沉默了一阵,禅院真依又说道:“除了这件事之外,我还听埼玉说,加茂家也朝他伸出了橄榄枝,不过同样被他拒绝了。”
“在高层视他为眼中钉的情况下,还有胆量一连得罪禅院、加茂两家,接下来埼玉一定会遇到不少麻烦吧。”她说。
难得的,禅院真希同样认同了这一看法:“确实如此。那些家伙虽然贵为御三家,但人品和气量却都不怎么样,小肚鸡肠得很。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打压埼玉。”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得不到手的东西,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就宁可打压毁掉。对待没有咒力的我的时候就是这样。”她轻叹道,“不过这一次,那些老家伙可别以为自己还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禅院真希乐观地说道:“毕竟这次他们盯上的,可是那个兴趣使然的英雄啊。”
……
另一边。
“这个叫埼玉的小子,还真是不知好歹!”
加茂家中,家主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既然如此,那加茂家也不会对他客气。要让他见识一下惹怒加茂的后果。”
眼看加茂家主产生了对埼玉动手的想法,加茂宪纪的心中不由得一紧。
——加茂家主虽然知道埼玉并不是彻底的草包,但却并没有充分意识到埼玉的强大。而加茂宪纪对此却更加清楚。
这是因为在涉谷事变之后,他对高层的指示中只处罚了埼玉一人感到不解,因此立刻去询问了参与涉谷战斗的东堂葵,从东堂葵那里听闻了些许与埼玉有关的情报。
仅凭只言片语便足以判断,埼玉的强大,似乎打破了咒术界尽人皆知的规则与限制,是非常理的存在。
“请您不要太过冲动!”加茂宪纪低声对家主说道,“埼玉的实力极限,目前我们仍不清楚。贸然对他动手并非明智之举。”
“……你是说,偌大的加茂家都得忌惮一个小小的埼玉吗?”
闻言,加茂家主斜睨加茂宪纪一眼:“就因为他打碎了假山?虽然他的破坏程度比我高,但即便是天与咒缚的身体,他在打碎假山时恐怕也已经竭尽全力。而我出手时,只用了我两成的咒力。”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一个没有咒力的秃子能强到哪里去吧?”加茂家主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不屑,“果真是下贱的侧室生下的小孩,就算被当做下任家主培养了这么久,也照样上不了台面……”
加茂宪纪的身体一僵。
啊,又来了,这能够深深刺伤人内心的目光。
“五条家原本只有五条悟一家独大,现在五条悟本人被狱门疆封印,没有解封方法,这意味着五条家已经式微。接下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战场,属于禅院与我们加茂。”
加茂家主冷声说道:“原本我还以为你有点用处,但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禅院家那一套开枝散叶的策略虽然低劣,但却相当有效。为了在接下来的斗争中胜利,加茂家也需要更多继承术式的新鲜血液。就现在来说的话,就是需要更多能够生下继承了术式的男孩的女人。”
说到这里,加茂家主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微微一变,用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目光打量着加茂宪纪。
“你的母亲倒是不错,”他说道,“虽然只是个侧室,但一生就是个继承了祖传术式的男孩。”
此言一出,加茂宪纪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他张了张口,语调微微发颤:“你的意思是……”
“加茂家现在,正需要你母亲的奉献。她因为出身低贱,根本没有被允许进入加茂本家了吧。现在正好可以为了加茂家开枝散叶而重新回来。”
加茂家主皱了皱眉,“无论对于你,还是对于你母亲,这都是个机会。不要不知好歹,宪纪。”
“……”
加茂家主拂袖而去。而加茂宪纪狠狠盯着他的背影,眼白中泛起了血丝。
宽阔的袖子中,他的手用力地攥了起来。
……什么加茂家,什么嫡子。要不是为了母亲,他恐怕早就已经……
由于嫡子没能遗传术式,而作为庶子的加茂宪纪在六岁的时候显现出了赤血操术,因此他被加茂家以嫡子的身份迎入本家。但他的母亲却因为身份低微,不被允许陪伴在他身边。
但即便如此,在母子分别的那一天,母亲仍然在对着他微笑,期待着他能够成为帮助很多人的、令她自豪的咒术师。
就算被那样对待,母亲依旧爱着这个世界,也期待着身为儿子的他同样对这个世界施加以善意。她本可不这样的。
和加茂家的这些自私的家伙比起来,他的母亲才是真正伟大的人。六岁前和母亲一同度过的时光才是支撑他之后十几年走下来的精神支柱。
过去那么多年里,加茂宪纪一直在加茂家努力忍耐,为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但现在,母亲的人生竟然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要被再毁一次……
他的母亲,不是生育机器,生存的意义也并非生下强大的后代。任何女人,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她们的人生本身就有意义。
他会如母亲所愿,成为出色的咒术师。但这不会在加茂家实现。
加茂宪纪咬了咬牙,从宽阔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张白纸。
——那是“受害咒术师联盟”本着广撒网的方针四处寄发的传单,上面详细地写着加入方式,以及“还咒术界一个光明未来”的宣传语。
这是加茂宪纪前两天接到的传单。原本他还对受害咒术师联盟的存在抱有几分疑虑,但现在,他已经决定了。
自己要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加入“受害咒术师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