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王?!您怎么在这里?”
扶苏抓住滑落在腰间的被子,呆呆地望着面前年轻的父亲。
秦国这一代的君主方才及冠不久,一张面孔英俊非凡。当那双狭长凤眼冷冷挑起时,自然而然就生出睥睨天下的威严气势。
此刻,这位手段了得的年轻君主正坐在长子面前,面色黑得可怕。
“怎么在这?”
嬴政冷笑一声,说:“扶苏,之前孤是怎么交代你的?”
扶苏顿时一噎,他四处张望了下,发觉寝宫之中除了他们父子俩外再没有第三个人,默默把自己往被窝里塞了塞,小声说:“父王让我这些天好好休息”
声音越说越小,底气可以说是十分不足。
“你还知道孤让你好好休息?”嬴政看着在被窝里团成团的小孩儿,对方的头已经低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步,顿时给气笑了。
“既然知道,还跑出去吹风?”
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压得更低了,秦王没好气弹了一下。他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却还是收获了一双含着泪花的眼。
“父王,我知错了。”扶苏撇了撇嘴,捂着头嘟囔,“父王,您最近这么忙,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突然晕过去,身边的人要是不报给我,也没有必要留着。”
嬴政默默偏过头去,微微收了收手指,还是按到小孩头上,缓缓摩挲了几下,轻描淡写道:“还有一个,马上就结束了。”
话语里的杀气虽然浅淡,扶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隐约猜到了父王说的是谁,乖巧地点了点头。
“现在身体怎么样?”嬴政话风一转,望向小孩的眼神顿时不满起来,“还是这么一丁点大,你身边的宫人都怎么伺候的?”
扶苏说:“父王,我本来年纪就不大。”言下之意,这个年岁这样的体型是很正常的,他又不胖。
嬴政似笑非笑道:“哦?你还知道你年纪不大?”
扶苏:“”
扶苏心虚地把自己往被子里再挪了挪,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却因为嬴政早有准备,一把将他连人带被子捞在怀中而失败。
“扶苏,你是觉得自己天生有几分神异本事,就骄傲自大起来了么?”
嬴政把小孩按在怀中,压低了嗓音说道。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明明十分平静,落在扶苏耳中,却令他汗毛倒竖。
“再有下次以身犯险,你这辈子都别想踏出咸阳宫。”
扶苏连忙抬头,看到上方父王幽幽眼神时,他便知道对方不是在说笑。
在某些方面非常任性胆大的小孩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扶苏。”嬴政低声道,“你够心狠,也够胆大,但是你记住,你父王还不需要你这个小娃娃来护着。”
心知方才可能吓到了孩子,秦王将无意间泄露出来的气势收敛干净,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小孩后,将他重新放回了榻上。
“好好休息,近日不要到处乱走。”
扶苏蜷在被褥中,乖巧点了点头。他今日精神损耗太大,这么一会儿倦意涌上心头,眼皮子开始打架,很快便睡了过去。
嬴政并未立刻离开。
年轻的君主起身,玄黑袖摆如流水般滑落在身侧。他站在榻边,静静地望着睡过去的长子。
小小的孩童缩在被窝里,露出一张泛红的脸蛋,瞧着玉雪可爱。他睡着时十分安静,然而只有嬴政知道,这具小小的身体里藏着怎样的潜能。
昌平君带来嫪毐的尸体时,向秦王禀告过一件事情。
在被斩头之前,嫪毐的手足就近乎全断,那伤口像是被极其纤细的线勒出来的一般。初时并不起眼,甚至连一点血也没有溢出来。直到嫪毐想要拔出长剑时,方才察觉自己的手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废了。
在此之前,唯一近身嫪毐的就是被王太后送到他手上为质的长公子。
嬴政闻得此事,只冷冷看了这位忠心耿耿的外臣一眼。
昌平君跪在嬴政面前绷紧了身姿,脑子转了几圈,还是没有揣度清楚这位年纪轻轻就具备王者风范的君主心思。
虽说身为人臣,猜测君主的意向是大忌。但扶苏是秦王的长子,在秦王没有册立王后、后宫无嫡子的情况下,他是天然的王位继承人。
尽管长公子还年少,尚还看不出资质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寡人知道了,退下吧。”
昌平君是个聪明人,他到底和扶苏还有几分血缘关系。这次既然没有把扶苏的名字说出来,以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