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上元节可真热闹。”
“可不嘛,去年年底京陇官道刚修好,车马来往方便,有不少南边的商贩都来咱京城凑热闹呢。”
“不错不错,再说春闱快到了,南边的举子们可不得提前赶来嘛。”
“离春闱还有两个月呢,来这么早?”
“都说咱京城的上元节好看,读书人也想来凑凑热闹啊。”
“京城房子的租价得多贵啊,提前两个月来,不是浪费钱嘛?”
“你还以为南边跟以前一样是穷山恶水?人现在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且能供出举人的人家,家底都不会太差。”
“没错没错,听说占州那边海港每天商船都得排队装货卸货,挤都挤不下。”
“要不是朝廷政策扶持,他们哪能发展得那么好?”
“还是咱们圣上英明!”
“对对对!圣上英明!”
几人议论的时候,根本没发现身旁站着一群人。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趴在男子肩上,大眼睛睁得溜圆,听完这些话后,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儿。
她凑到男子耳边,嘿嘿笑道:“圣上英明哦!”
“淘气。”楼喻无奈拍了一下她的小脑门儿。
小姑娘哼了一声,又伸手去揪楼喻的假胡子,“为什么要贴这个?不好看!”
楼喻瞪她:“再闹我放你下来自己走。”
“好嘛好嘛,阿兄好凶哦。”
她撅着嘴,手臂环着楼喻脖颈,死死扒拉着他。
楼喻无奈,再看向霍延手里牵着的小男孩,不由暗叹一口气。
这两个小家伙的性格真的没搞反吗?
上元节不宵禁,整个京城灯市如昼,火树银花。
不远处忽有烟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朵,璀璨如流星。
楼固年纪小,个子低,视线被周围的人挡住,根本看不见烟花。但他也不跟人说,只默默地踮起脚尖。
霍延见状,直接将他抱起来举高高。
他身材高大,比楼喻还要高一点,这么一来,楼固比楼茝的视野更清晰。
楼茝眼珠子一转,“阿兄,我这么重,你会不会累啊?要不然,让霍家阿兄抱我好了。”
身旁陪同的人都不禁笑起来。
楼荃掐她小脸,逗她道:“就你机灵!”
楼茝骄傲地昂着头,“我当然机灵啦!夫子你说是不是!”
她问向一旁的唐修。
唐修现在给两个小家伙当夫子,他教书生动有趣,并不严肃正经,楼茝一点也不怕他。
他笑着拱拱手,“小姐自然是聪慧无双。”
“哈哈。”楼茝拍着小手,直接往霍延那边倒去。
霍延急忙接过来,一手一个。
楼喻还真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荣乐年纪还小,可她性子活泼,总是动来动去,他抱了这么久,手臂都已经有些酸麻了。
霍延身后,霍煊和霍琼说悄悄话。
“唉,小叔都没抱过咱们。”
霍琼白他一眼,“小叔只比我们大几岁,怎么抱?”
“生不逢时啊!”
霍琼:“……”
她懒得搭理犯傻的霍煊,目光转到另一处。
灯火辉映下,她忽然眉头一紧。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孩童狰狞着面孔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掐着脖子,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烟花绽放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没有人低头去看身边或脚下。
霍琼心中急切,就要往挤开人群去救人。
“干什么干什么!”一人突然被推开,愤愤指责霍琼。
霍琼眉目焦急:“有孩子被噎着了!我要却救人!”
“哪呢哪呢?”那人转转脑袋没看见,呵呵道,“撞了人就得道歉!”
“方才是我心急,撞到你我很抱歉!请让一下,我要去救人!”
“道个歉就行了?你……”
话音未落,一只手直接将他拎开,霍延悍然开道,旁边乔装的禁卫军也为霍琼清理人群。
冷不丁被挤,百姓自然不乐意。
他们怒目看向这群人,但见楼喻等人衣着华贵,气势熏灼,却又不敢多言。
霍琼终于接近那个孩子。
周围百姓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要救人!
“天哪,快去送医馆吧!”
“这孩子眼瞅着快不行了,他爹娘呢?怎么这么心大!”
“那位小娘子在干什么?”
“赶紧送去医馆啊!还磨蹭什么?”
“她是在救人吧?”
“这叫救人?一个姑娘家太不讲究了吧?”
“你思想咋这么落后?救人还顾得上方法?这是盛民医院常用的救治噎食的法子,医院跟咱们科普过,你真是孤陋寡闻!”
“啥叫科普?”
“我天,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连报纸都不看!”
“……”
“哎呀!我见过那位小娘子,她是盛民医院的大夫啊!医术可好了!这下孩子有救了!”
盛民医院是朝廷督建的官方医馆,于昭庆三年建成,由陈川柏担任院长,陈玄参和霍琼都在里面担任医师,医院里面还有不少女子任职,当时在京城引起不少轰动呢。
一开始,老百姓还是只信任熟悉的医馆,不去盛民医院,但酒香不怕巷子深,盛民医院救治成功不少病患后,渐渐获得了老百姓的认可。
这些年,陈老和一众大夫一直不断研究医道,倒是取得不少喜人的成果。
楼喻看着霍琼娴熟的手法,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欣慰。
当年他在田庄意外救下一位孩童,如今霍琼正用着同样的法子救助另一个孩童。
这就是传承的力量。
他相信,每一条道上,都有着如霍琼一般的传承者。
不出所料,小孩很快嘴巴一张,吐出一颗糖,哇地一声哭出来。
就在这时,孩子父母满头大汗地挤过来,见到这情景,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跪在地上给霍琼磕头道谢。
霍琼擦擦额上的汗,摆摆手道:“以后看顾孩子注意些,孩子若是伤了喉咙,可去医院看看大夫。”
夫妻俩自然是连恩代谢,紧紧抱着孩子朝医院的方向跑去。
周围全都鼓起掌声。
“琼琼好厉害呀!”楼茝狂拍小手,一脸崇拜。
“没大没小,怎么叫人的?”楼喻横她一眼。
楼茝理直气壮:“我辈分比琼琼大,怎么不能这么叫了?阿弟,你说是不是?”
她边说边晃着楼固的小胳臂。
楼固差点被她摇晕,只好皱着小脸点点头,不过一双眼睛却盯着霍琼的手,亮得惊人。
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那么做就能救人。
街市上的人实在太多,楼喻憋闷得慌,遂道:“找个僻静的地儿休息片刻。”
唐修建议:“图书馆僻静,可以去那地儿稍作休憩。自图书馆建成后,您还没去过,不如亲自去瞧瞧?”
“甚好。”楼喻欣然答应,顺便教育楼茝,“等会去了图书馆可别调皮,里面都是认真读书的学子,别扰了别人的雅兴。”
“我知道啦!”
万象图书馆是大盛第一座公共图书馆,馆中藏书浩如烟海,涵盖天下百科典籍,成为天下文人士子向往的圣地。
朝廷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全力搜集各科典籍,号召全国藏书人士贡献孤本刊印,这才建成这座史无前例的图书馆。
图书馆设在内城和外城交界处,向所有百姓开放阅览。
此举也让天下寒门学子心头火热。寒门学子买不起书本,读不到典籍,他们的眼界和学识无法得到提升,便很难再进一步。
图书馆开放后,不少寒门学子都奔赴京城,白日里干活赚钱,晚上就在图书馆饥渴地学习。
图书馆每天辰时初开启,亥时末关闭,一天开放八个时辰,很多文人学子都将这里当成第二个家。
为保证读书环境安静,图书馆内外皆有守卫,禁止大声喧哗。
楼喻等人行至图书馆前,守卫不识他们,便道:“请交出借阅证。”
没有借阅证不得入内。
借阅证需要百姓自行去官府办理,办理的时候必须提供详细的身份信息,有作犯科之类的肯定不允办证。
一张借阅证只能进一个人。
楼喻是皇帝,哪来的借阅证?
其他人就算有,出来逛灯市也没想过带上借阅证。
一群人傻眼了。
唐修笑着上前,问:“俞馆长在不在馆内?”
俞馆长就是俞惟,是当年的榜眼,今年刚刚被调任为图书馆馆长。
守卫见他们气度不凡,不敢随意驱逐,遂道:“在的。”
“烦请入内通报一声,就说是位姓唐的朋友找他。”
守卫们互视几眼,最终派一个年轻的进去通报。
不多时,俞惟匆忙出馆,见到楼喻便要行礼。
“俞馆长不必多礼,我们只想入馆参观参观,不知眼下可方便?”楼喻拦住他,笑问。
俞惟激动点头:“方便方便,快请!”
守卫们面面相觑,看来是比馆长还要大的官,幸好没得罪。
而今是晚上,又是上元佳节,图书馆内人员较少。楼喻等人轻步踏进去,顿觉书墨香气扑面而来。
图书馆修建时,保留了大盛原本的建筑风格,整栋楼从外形上看极为高洁雅致,不过内里却别有洞天。
当初建馆时,工部考虑到防火、防水、防盗的重要性,便科学合理地规划出一系列保障措施,所以图书馆的书还是比较安全的。
馆内书架林立,灯火通明,偶有读书人或靠在书架上,或坐在座位上,或窝在角落里认真看书。
他们的进来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楼喻拍拍霍延的手臂,轻声道:“放他俩下来自己走。”
两个小家伙落地后,仰望着高大的书架和密密麻麻的书籍,均张大了嘴巴。
这里的书比宫里的藏书楼还要多!
楼茝心想:阿兄太可怕了!
楼固心想:阿兄太厉害了!
楼喻拍拍两人小脑袋,“都选一本书,到阅览区看一会儿。”
两个小孩虽然才七岁,但在楼喻等人的教导下,学识并不低。
他们绕着书架挑书,不一会儿,楼茝挑了一本趣味故事书,楼固挑了一本涉及格物造化的杂书。
两小跑到阅览区看得津津有味。
楼喻不禁叹道:“阿茝性子活泼,时有惊人之思;阿固性情沉稳,更喜欢闷头研究。”
他说话声音低,只身边的霍延能听清。
霍延同样低声道:“这要看今后的大盛需要延续锐意进取的改革,还是沉稳过渡的守成。”
“改革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我不想半途而废。”
楼喻目光落在两小身上。
楼茝被故事逗笑,笑得直打颤,但因为不能出声,实在忍不住,一只小胖手不断捶着楼固的大腿。
楼固幽怨地瞅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挪开位子。
两小的相处模式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但不管看再多次,每一次都会忍不住发笑。
这时,书架另一侧传来交谈声。
“赵兄,你不是要找算学的书吗?这本怎么不拿?这可是入学必考科目。”
“我看其他的算学书就行了。”
“可这本是大学推崇的教辅书,说不定考题就从这里面出呢。”
“女人写的书,有什么可看的?”
“……”
楼喻眉头忽地挑起,他知道那个“赵兄”说的是哪本书了。
三年前,楼荃和唐雯等人联合编著了一本传授算学的书,此书成为大学的必备教辅书,也被收录在图书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