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蛮横的交融与磨合,陆安生近乎是偏执地控制住了宿朝之的所有行动,将自己体内的心笼一分为二,靠着留在自己体内的那一半元神撑住那口气,艰难又疲惫地强制完成了宿朝之体内的妖气聚拢。
明明是已经有些微凉的天气,不知不觉间,床上的两人却是汗透淋漓。
强行闭合的心笼像是给一切划上了一个句点,让陆安生所有紧绷的紧张情绪『荡』然无存,彻底松懈下来的瞬间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柔软地依偎在宿朝之的怀中,仿佛刚生生受着剥离之痛的不是他,反而用手轻轻地捏了捏宿朝之的下颌,嘴角是满足的笑意:“木已成舟,宿朝之,你反对也已经没有用了。”
即便可以感受到宿朝之极度强烈的不忍情绪,但是在翻遍文城山的典籍之后,确实已经是他能够找到的最好办法。
毕竟这本就是秘术当中的最后一,不管是怎样的结局,宿朝之在这一不管是否可以打破四十余岁寿命的魔咒,都已经注定无法再入到轮回当中。
而如今,如果说这个男人体内的凤凰之力就像一把架在脖子上随时可能取走『性』命的死神镰刀,那么陆安生一意孤行地渡入他体内的半个心笼,就是将那锋利的刀锋牢牢禁锢的刀鞘。
两人体内的妖力一脉相承,此时倒是连心笼这种东西也分了个一人一半,奇异地就真地逐渐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元神这种东西本就是靠千年修为逐步累积而成,一旦残缺,对于妖怪而言无疑是影响巨大。更何况,陆安生直接就这样大方无比地分了一半出去,直接就动了本质的妖『性』,也得亏是还有剩下的半个心笼顶着,留存下来了那最后的一口气,想要继续做妖,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可偏偏,这就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方法。
至少这样一来,转过去的那另外半个的心笼稳定地控制住了宿朝之体内横蹿的气息,不再受到秘术的诅咒,也再没有了妖力肆虐的煎熬,足以让他重新回归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生活。
就算没有千年万年的相伴,他们还可以以凡人的身份幸幸福福地共度余生。
傅司言一直拿捏不准陆安生的态度,在宿朝之回去之寝食难安地等了几天,等终于等不及地去敲响公寓的大门时,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尘埃落定的消息。
陆安生的身体已经重新习惯了妖力散尽的状态,而宿朝之体内的半个心笼也已经在他体内逐渐闭合,安稳地将所有的凤凰之力圈禁在了其中,除了做不成妖这一点无法改变的现实之外,看起来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平静正常的状态。
虽然所有的一切听起来似乎非常圆满,可依旧还是把傅司言气得直跳脚,再也顾不上形象地指着陆安生的鼻子一通臭骂:“你这鸟怎么就这么一个不听劝的『性』格,我们辛辛苦苦地想要护你下来,你却偏偏要这样一条路硬走到黑!”
陆安生乖乖站在那里挨骂,也不反驳,末了淡淡地抬了下眼帘,反问:“不一条路继续走下去又怎么样,放任你们『乱』来,等我彻底忘记黑龙之后一个人没有灵魂地再过千年吗?”
一句话将傅司言更住,好半晌讷讷道:“到底是谁『乱』来……”
陆安生没有答话,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宿朝之投来心疼的视线,眉目间却是浅浅的笑意:“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倒是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反而是我赚大了。”
宿朝之眸底微微一动,忍不住地伸手一揽,千言万语间只恨不得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半点都不想再松开。
陆安生感受到宿朝之的下颌在他的头顶轻轻摩挲,有些享受似地闭上了眼。
并不是为了安慰傅司言这么说的,实际上对他来说,这段时间的每一件事放在以前都像极了奢望。
失去黑龙后有了一线生机,是赚到;每一时的轮回可以重新再见到这个男人,是赚到;原本做好了以命换命的准备,没想到非但没有入永远的沉睡,反倒让黑龙重新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他的跟前,是赚到;而如今,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前离开,他们可以这样安然舒适地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赚到……
这里的每一幕原本都是他不敢去想的奢望,如今还有几十年甚至于上百年的时间可以供他们两人彼此相偎,恐怕也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加值得珍惜的了。
毕竟在此之前连生死他都已经置之身外,现在也不过是让他以凡人的身份换取相伴相守的百年生活,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宿朝之的怀抱非常温暖,让陆安生止不住的贪恋,也止不住的沦陷。
单是这样温暖的体温,就足以承载他的往后余生。
过分的执念让他寻觅了数百年,如今凤凰与黑龙都已经留在了过去,梦醒之后,只剩下了凡世当中的陆安生与宿朝之。
一生一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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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修然再见到陆安生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看着跟前人稍显清瘦却又明显已经不同的气质,他难得地哑然了一瞬:“你这是?”
“做妖做腻了,就想当个凡人。”陆安生淡淡地说着,抬头对上了席修然的眼睛,“你跟宿朝之的交易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他的身体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到时候还得跟我葬在一起,确实不太方便给你。反正都要等我们百年之后才能取得你想要的东西,到时候我让傅司言把完整的心笼送到你的手上,就当是拿这些事情麻烦你后的赔礼。”
席修然听得有些乐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把毁约这种事情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陆安生:“席先生如果不愿意,我当然也强求不来。但是一具人类待炼的骨髓,和以千年凤凰的元神锻化完成心笼,放在一起让你挑选的话,哪个应该不需明说了吧?”
“当然,换我我也喜欢那个宝贝心笼。”席修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定定地看着陆安生,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就想问一句,如果当年你知道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最后却会是一个这样的结局,你还这样绞尽脑汁地做上那么多的事吗?”
“。”陆安生机会是脱口回答,语调淡淡,“但是,可能不再这样的一意孤行。”
“不再这样的一意孤行吗……”席修然低声地品味着这么一句话,似乎陷入了瞬间的沉思,忽然抬头看向陆安生,问道,“既然决心与他同为人,为什么,就没考虑过重新修炼成妖呢?”
陆安生原本已经准备告辞离开,忽然见听到这么一句一时顿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修妖之路有多艰难,你我都很清楚。但是现在你跟那黑龙体内都有现成的妖力,虽然封存在心笼当中,不管怎么样也比那些从零开始的小妖简单多了吧?”席修然说到这里笑了一声,“连自减寿命都不怕了,总不能连这点苦都吃不得了?”
席修然的这席话让陆安生愣在了原地,许久后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席修然好笑地看着他:“我能有什么目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陆安生对上席修然的眼睛,“以人类的寿命,你最多也就只需等上百年,就可以拿到心笼去救那个让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可我们一旦再次成妖……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我很可能永远都得不到我想要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席修然无声地勾了下嘴角,“这几天因为你跟宿朝之的事情,我一直在想这个秘术存在的意义。如果说一个人的复活必须要以终生的痛苦作为代价,难道真的有执行的必吗?我不怕死,也愿意去以命换命,但是被换的那个人,又是否真的愿意呢?我发现,我找不到答案,为,我是真的很怕看到那姓余的指着我鼻子骂的样子。”
过分感同身受下,陆安生感到心头的某处隐约间触动了一下。
席修然留意到他的神态,语调也愈发地平缓了起来:“所以,就是因为这对我来说大概是个上千年都想不明白的论题,与其才这里内卷自毫,倒不如看看你们能不能走出一条两全其美的路来。只要这条路走通了,心笼这种东西,由我自己来铸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陆安生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看得最通透的居然会是这个老『奸』巨猾的蛇妖。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有些失笑:“你这是拿我们当成免费的小白鼠了。”
席修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也不否认:“难道我不是适时给了你们一条绝佳的建议吗?”
“建议是好建议,不过……再看吧。”陆安生不疾不徐地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往外走去,“我觉得,其实这样也很好。”
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席修然微微挑了下眉梢,低低地啧了一声:“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