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与太后对峙,直都是用鏖兀进行交谈,阮久听不懂,只看得见两个人被怒火烧得扭曲的面容。
太后握住他的手:“不怕,她是坏人,已经被赶走了。”
阮久怔怔地点了点头,太后笑了,『揉』了『揉』他的脸:“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过来,柳宣呢?”
“我让他留在大德宫了,不会出事的。”
“好。”
“那咱们去城楼上看看,看看那个妖婆是怎么死的。”太后忍不住笑,“我告诉她,赫连诚其实是被我……”
这才说了半,太后就停住了。
阮久不懂,不懂她与太皇太后势不两立,也不懂她和赫连诛隐隐的也有了对立之势。
他只是想着自己和太后都是被梁国送来和亲的“公主”,在鏖兀都孤立无援,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太后不是很想让阮久知道那些事情,所以她没有说下去,还想要在阮久面前解释。
她苦笑了:“其实我是骗她的,那时候我刚嫁过来,想着讨好她和丈夫,把赫连诚好好地接回来了。赫连诚就是皇室血脉。她自己也调查过,这时候被我激,就信以为真了。”
可是就连周公公,也看不出来,究竟太后哪一次说的是真。
这注定是一桩悬案,谁想信哪一个,便信哪一个。
阮久听不太懂,只是点了点头:“嗯。”
“走吧。”太后牵起他的手,意识就道,“娘带你去城楼上看看,看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很有意思的。”
走了半,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停脚步:“娘有件金丝软甲,刀枪不入的,城楼上危险,先给你穿上。”
*
行侍卫护送,阮久骑马,身后是太后的马车。
马车里,周公公给太后奉上茶盏。
太后一夜未眠,双眼通红。她推开递过来的茶盏,掀开帘子,朝前面望了眼。
阮久身材清瘦,但是脊背笔直。风迎面吹来,吹动他没梳上去的碎发。
仿佛是有所察觉,他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太后。太后朝他摆了摆手,就放下帘子。
周公公了然道:“娘娘,小公子是个重情义的。”
“嗯。”太后『摸』了『摸』心口,“是个好孩子。这个宫里,除了你,还惦记我的,恐怕就只有他了。”
周公公笑了笑,把茶盏放在太后手边。
“我真羡慕他娘亲,有这样一个孩子在身边,就算家人过得穷苦,也不碍事。”太后道,“倘若他是我儿子,就好了。”
周公公调笑道:“这可不能让大王听见了。”
太后淡淡一眼:“听见就听见,怕什么?”
她确实不喜欢自己真正的儿子赫连诛。
十三年前,她刚赫连诛,赫连诛就被她的丈夫抱走,送去别院,让『奶』娘和群武人养着。
她的丈夫虽然主动提出与大梁和亲,看似是个开明的大王,其实不过是为了梁国的典籍与工艺才出此策。
他里还是厌恶梁人的,甚至害怕由梁人生的赫连诛也沾染上梁人轻武的『毛』病。
她与赫连诛拢共就没相处过几天,特别是赫连诛越来越像一个鏖兀人,太后看见他就心里发憷,更谈不上亲近。
她心里怨恨丈夫,才会在丈夫死后,让赫连诛日复日、年复年地留在溪原念书,不得回京。
反正丈夫是这样希望的,不是吗?
甚至她买通了鏖兀的国师,让他给赫连诛批了个不得近女的命格。
反正丈夫是这样想的,让一群武人陪着赫连诛,把赫连诛身上带着的梁人的文弱气息全部磨去。她不过是遂了丈夫的意思。
她喜欢乖巧的、顺心的,记挂她的儿子。
而不是一个包藏异的、随时随地都可能造反的异族人。
阮久足够可爱,她很喜欢。
*
城门外沸反盈天,赫连诚骑在马上,随着他每次举起手上的长刀,士兵便发起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城墙前现挖的沟渠已经被尸体填满,后来人便踏前人的尸体过去。
而太皇太后站在城楼上,双手死死地抓城墙突起,几乎要将石头垒成的城楼角掰一块来。
她浑浊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面的赫连诚,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儿像鏖兀人、像自己儿子的特征。
可惜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从前她看赫连诚,哪里都好,哪里都是从前自己儿子英武的样子;现在再看,赫连诚哪里都不像,哪里都丑陋。
而赫连诚在下面,察觉到自己这边的士兵的士气已经有所降,抽空抬头,竟看见祖母就站在城楼上。
他中一惊,来不及细想,有些埋怨地喊道:“祖母,开城门!”
太皇太后悲戚且痛恨的望他。
赫连诚见她没有动作,也没有吩咐人来给他开门,加大音量喊了声:“祖母!快给我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