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天生喜欢男人的缘故,秦泽对传宗接代这种事情看得很淡,并不介意一整个宗庙都是弟弟的子孙后代,他先给自己上了一道香,认真地拜了拜,算是拜别前生,再给自家弟弟随意地插了一炷香,回头见到张小白正在认认真真地叩拜先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言的满足感。
帝王多孤,这话他从上辈子年轻时说到年老,别人觉得他荒唐,他觉得那是自己的境界太高,别说是他这样的孤家寡人,就算是弟弟那样美人满怀的多情帝王,午夜梦回,他难道是真觉得那些美人能知他懂他怜他辛苦吗?也许老夫老妻有点可能,像弟弟那样雨露均沾的哪有什么真心不真心,不过当他是个安身立命的依靠罢了。
他哪里是痴傻,他是比任何帝王都要贪婪,他要一个举世无双的人,要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要一段真挚无垢的情,遇不上宁可不要,遇到了就别想他放手。
时值近秋,御驾启程。
把御驾亲征换成巡狩江南,排场肯定是要大上好几倍的,不说秦泽的车辇规格,就是跟在御驾后头的官员架子也小不了,但御驾亲征不同,秦泽自己都很少坐进马车里,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骑马,官员除了实在体弱的,都得做出个样子来。
张小白本来也想骑马,但身上不痛快,也没有再折腾自己,马车里待了小半个月,出来看秦泽的脸色都变了,虽然说已经立秋了,但秋日的太阳不比夏时弱多少,秦泽整日在马上,硬生生把自己晒得黑不溜秋,看上去朴实了许多,张小白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消散了,和随行的御厨说了一声,给秦泽熬了些下火的药汤。
药汤并不难喝,带着淡淡的甘草香气,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杂味,秦泽一口喝干,骑在马上用马鞭指了指前方,对正在爬上马车的张小白说道:“按照这样的行进速度,我们再走一个月就能到元京。”
张小白上了马车,把马车帘挂上,露出一个脑袋来,“我还没有去过元京,听说那里很富庶。”
秦泽笑了,说道:“元京嘛,以前叫易都,贸易的易,易都人脑子灵活,个个刁滑,喜欢外出做生意,做生意必占人便宜,大富贵没有,小富还是可以的。”
张小白知道元京是楚朝的龙兴之地,是开国君王秦昀的老家,秦泽知道一些情况也不足为奇,但等到了元京,发觉秦泽连翻译都不用,操着一口流利的元京话和当地人兴致勃勃地交谈起来,才发觉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秦泽无意隐瞒自己的经历,尤其是对张小白,他知道换了别人肯定会被当成恶鬼附身,但他不一样,他上辈子是天子,这辈子还是执掌江山,此乃天命所归,就怕他宣扬出去反而要被当成给自己脸上贴金,但小白不会,他是这个世上最知他的人。
元京没有宫殿,秦泽也不准备大兴土木,征用了元京首富的大宅,官员们也都自己把自己安置好了,立刻就开始处理朝政,前后只花了不到五天时间,这时已经快到秋收时节了,朝廷一年里最忙的就是春秋两季,官员个个忙成了陀螺,秦泽反而清闲许多,一闲下来就开始想点花花肠子。
以前打仗的时候晒黑了他从来不在意,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一样,身边没有可心的人,秦泽能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他自己想想都害怕,然而多了个张小白,哪怕张小白也晒得黑黑的,他也觉得有点自卑起来,毕竟男人一黑就显老,小白黑起来反而带着精神的少年气,他一黑立刻就不行了,微服时带着小白甚至被乡亲们热情地询问是不是父子俩。
父子俩!
秦泽立刻叫来御医,让他们拿出供应宠妃的美白药方,内服外敷双管齐下,务必要保证他俊美的容颜赶紧恢复。
御医:……妈的老子以为你得了不治之症一路跑过来的啊!
不管怎么说,有了美白方子的秦泽很快就不那么黑了,但外头该晒还是晒,秦泽又一天到晚都有事情忙,养回来多少晒回去多少,所以那么一点色度上的小差别,张小白压根就没有看出来。
而且黑得久了,连他自己都有点习惯了,尤其小白并不嫌弃他,反而觉得黑一点更有男人的味道。
在适应了元京的水土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的,反正张小白在秦泽的大宅里留宿了一夜,之后就没再搬出来过,离了上京,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来往的大臣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谨慎态度,更不用去担心母亲和祖父那边知道,张小白简直算是和秦泽过起了夫妻一样的日子。
当然,谁是夫谁是妻张小白觉得他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陛下是个很可爱的人,处理朝政时从容不迫,到了夜里就分外黏人,像只亲人的小猫,要是醒来的第一眼看不到他就会生气上好久,有时候就算不做点别的也想抱着他,仿佛怎么也抱不够。
张小白并不知道秦泽两世的孤寂,只是敏锐地发觉秦泽的内里似乎有些脆弱,下意识地就把自己放在了怜惜者的位置,于是经常被秦泽以要抱抱为名真抱抱了,秦泽和土生土长的元京人没什么区别,脑子灵活,性格刁滑,发觉小白更吃软的那一套,立刻要多软就有多软,软得像捞不起来的面条,当然,他觉得自己这叫温柔小意,哄哄小白罢了。
今年的秋收进行得十分迅速,以元京为点扩散到周边乃至边城,随后秦泽大量征调地方军队,也就是厢军,不是指望他们打仗,而是充人头,当初乱世争霸,两个山头打架都能宣称自己有上千精兵,反王和反王之间更是动辄自称百万雄师,实际上十万没得,打蛮夷自然也得打出势头来,只要作为先锋部队的边军那边不溃散,后方部队黑压压的人头自然足够唬人。
培养了几年的年轻武将这次占了先锋将军的大头,秦泽也没把张小白拘在身边,虽然教导了很多理论知识,但他也清楚战场不是儿戏的地方,给了张小白两千边军,一万厢军,大小也算得上一个正号将军。
这场被后世称之为王楚之战的大规模对外战事持续了四年之久,彻底扫平了蛮夷四部,为楚朝的千年之治奠定了最大的一块基石,能在这场战役里留下姓名的将领无不是后世要在考场上见到的名将,张小白在名将圈里混了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说上吧,他其实一直没能打上一场大阵仗的战事,说下吧,他主事的几场战役又大多在关键节点起到了关键作用。
后世对于孟白这个名将的战绩有非常大的争议,一方认为孟白带兵不多,几场战事证明不了什么,至于青出于蓝更是放屁,孟楼就是坠吊的!另外一方则认为孟白的能力受到了时代的限制,打仗的时候大概没人会想到王楚之战成了楚朝对外的最后一场大型战役,如果放在乱世,把孟白放在秦昀手底下干活,那肯定是明君名将相得益彰。
秦昀:还有这种好事?
谁能想到孟白这个人命定的结局本该是半生繁华半生飘零,落魄而死呢。
作为原文里的天定cp,秦澜和孟廉纠缠了大半生,起初是秦澜想从孟廉这边撬孟娇做王妃,未果之后反倒是孟廉忽然灵机一动,他自己做不出事业可以吃软饭啊,皇室也有公主郡主啊,秦澜对此十分恼火,索性就把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这下别说公主郡主,就连门第比定北侯府低的人家也不敢顶着推女儿进火坑的恶名声把人许给孟廉了,两个人互相伤害又互相吸引,反正这一对儿看在别人眼里可折腾可虐了。
孟娇这个原文里的生孩子工具人则嫁给了守孝多年的端肃侯,端肃侯比她年长,人品却十分不错,虽然没有许多的深情,却也是一夫一妻过了一生。
而孟觉……谁都没想到这个五十多岁就病退的老将军能活到九十八,天天中气十足在家骂秦泽狗皇帝拐了他最得意的孙儿。
沈言薇是在四十岁那年忽然嫁给一个同龄文官的,那官员和她幼时是相识,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外放半生又归京,一个寡居一个妻儿早丧,再度相逢时都有些怔忡,又过了一两年,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曹玉娥一直没有嫁人,开的馆子却红红火火,还收了几个徒弟过日子。
时间回到王楚之战结束的那一年,元京办了一回最盛大的华光会,依旧是秦泽和张小白手牵着手在元京城里走,二十岁的张小白是个高高大大的武将架子,他小时候就比别人长得高,少年时就差不多和成年男子平齐,这会儿也理所当然地比秦泽高了一些,路过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年轻的武将忽然把身侧的帝王按在了巷子墙上,低眸笑道:“陛下,那年华光会上说的话,臣已经想好了。”
秦泽抬起眼睛看着张小白,发觉自己的发顶刚好到他的唇边,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潜力股有时候是不会按照人的心意去长的,当年他看小白可爱,现在小白看他可爱,这要是现在相遇,他肯定不会看中这样的高大青年,也许这就是所谓缘分吧。
秦泽叹了一口气,扬起脸在武将的唇上亲了亲,说道:“朕早就想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
张小白微微一怔,笑道:“好啊。”
——《古代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