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嫌的。
当然会有。
傅景更用力地抱住她的胳膊,扬起脸笑了句,“反正,我是一定想让你跟我先去见见爷爷奶奶。”
“……”
傅景是被爷爷奶奶一手养大的小孩。跟着爷爷学种菜,跟着奶奶去钓鱼。
要不是一场意外车祸,她的童年不至于过得那么封闭自我。
爬山的路很长。
傅景兴致勃勃地跟顾青瓷讲着,自己的爷爷当年是怎样赤脚考上大学的,他跟奶奶是家里长辈早订下的娃娃亲。
奶奶是封建地主家的大小姐,被抄家之后,生活陡然变得很惨,后来吃过很多苦,却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再后来生活慢慢变好些,傅家是怎样重新发家的。
“……”
在乡下的院子里,奶奶会抱着傅景给她讲以前的事情。人饿着肚子,怎样在田里捡麦穗,又是怎样抽绳抓麻雀吃,麦穗的香味,雀毛的焦气。
她语气缓缓慈祥,把那些小事描述得绘声绘色的,故事末尾总是在讲改革开放之后,现在的日子有多好。
傅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明白,奶奶的那些娓娓道来的那段时光并不是平和欢快的。
平和的是奶奶而已。
—
慢慢走到山头,树木渐渐稀少起来,石碑上跳跃着金灿的阳光。
傅景带着顾青瓷走到更上面,这里一片的墓很少,每人的空间变大,看起来比底下的规格高级许多。
大理石做的围栏,两块石碑前还有漂亮可爱的迷你石狮子。日光泛滥地落在雪白的狮子身上,看起来竟有种温暖的感觉。
傅景爷爷奶奶的墓碑上还有照片。
浮着一层浅浅的灰,唇角的笑容显得有些模糊。
顾青瓷从包里拿出包湿纸巾,躬身给两位老人的遗像擦干净,接着用纸巾又擦了遍。
傅景打开自己那单薄朴素的帆布单肩包,她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锡箔元宝,弯下腰轻轻地放到墓碑前。
接着又抓出一把,再一把。
很快堆成小堆。
直到帆布包变得干干瘪瘪。
顾青瓷才发现她那鼓起的包里,全都装着这些东西。
傅景抬眼,对她小声解释说:“我知道现在山里是不让烧这种东西的,但今天的空气湿度那么大,含氧量那么低,一点风也没有,旁边又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她打量着无人的四周,旋即紧张地摸出口袋里藏的打火机,碎碎念地说:“烧完的余灰我也会等到凉透再走,如果被抓到也会乖乖罚钱……所以,我现在要不道德地偷偷烧点纸钱了。”
“别那么紧张,小心烧到手,”顾青瓷好笑地看着她,“姐姐帮你望着风呢。”
“噢,”傅景用打火机点了好几下锡箔元宝都没烧起来,她垂眼,把东西垂直地拿着,“这还是我奶奶生前自己叠的。”
她说着很快笑了下,“我奶奶可逗了,业余爱好除了钓鱼就是给自己叠锡箔元宝,地下室里几箱几箱的全都是……她从小就嘱咐我说,也不指望我给她叠,她自己都会准备好的,就让我以后每年在墓前烧点给她。”
谁知道最近几年,已经不让烧这种东西了。
弄得傅景每回上山看望他们,都得先算好日子——挑个人少且火烧不起来的天气。
顾青瓷忽然说:“你先等会儿再点。”
傅景:“嗯?”
顾青瓷弯腰,从小堆锡箔元宝里面,把那几个压成纸片的挑拣起来,“元宝都给你弄成银元了。”
她边说着,边拆开手里那个瘪掉的锡箔元宝,她手上拆得很慢,又拿起来,迎着光打量了下折痕。
然后很快地还原回去。
几下重新叠成一个圆润润的元宝,轻轻放到墓前。
第二个就拆折还原得很快了。
傅景看着她的动作,愣了又愣。
就这样蹲在顾青瓷的身边,静静地望向她手上的折纸。
“……”
两个人在爷爷奶奶的墓碑前。
傅景仍由顾青瓷叠着,她抱着手臂,也不帮忙,只是抬眸笑吟吟地说:“爷爷奶奶,看看你们孙女的媳妇儿,多么乖巧的媳妇儿。”
顾青瓷稍弯了下唇,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