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笑盈盈正欲说什么。
宫女上前行礼,又对顾青瓷道:“陛下已回御水阁。”
顾青瓷旋即侧过脸,向傅景告退。
傅景目光在镜子里停留须臾,她垂下眼,拂了拂衣袍,袖口细致金线暗纹映着波动流光闪了下。
她随意地点头,面容温和,像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却始终一言不发。
顾青瓷望着她,自然清楚她心中是不喜自己这样离开的,却无法多做解释,或像从前那般一切行动皆围绕着她。
她略略欠身,告退后匆匆地赶往御水阁。
傅景在她离开后,几乎瞬间,脸色冷了下去。
身旁的绿萝轻声问否再添件衣服,她没仔细听,随意应了声,任她帮自己披上薄薄罩衫。
—
火神节的热闹里,傅景显得极其心不在焉,哪怕是在给期待已久的给西域神牛喂食,她也只是把水果随意一扔,敷衍了事。
早早退到旁边去。
她缩在漆黑夜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让身边的侍从远离,抬眼静静地看着星空。
在片刻的寂静无声里。
她看见一个身着白衣弱质纤细少女,以额触地,奉上礼册。她看见一个貌美端容,步履从容,遇到机遇风云化龙的女人。
潜伏在夜色中的云翳,被风推以极快的速度在眼前划过去,不时遮住月,又去挡星星。眨了眨眼再看,便是月与星在阴翳里不断穿梭着。
不远处有喧哗声响起,皇后在训斥人。
傅景提不起精神地暼了眼。
又是找到点小事,便极尽苛责宫中的侍从。仿佛这样能够让她很有威严似的。
皇后向来不得宠,前几天她的母族又因治灾不力在朝中被重重参了一本,这下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人人都说,这一年陛下定会废后——下个皇后多半便是在大燕国如日中天的南临公主顾青瓷。
“……”
傅景半点看不清楚,顾青瓷和自己哥哥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似臣非臣,似友非友的。
或许真有些书卷里举案投眉的意味?
这个念头浮现,她的心像被蒙上覆着冰水的厚纸,闷得透不过气,有种难言的痛苦。
傅景仰着脸,两行眼泪极快地滚落,滑入鬓发间消失不见。她轻叹了口气,在引起注意前,若无其事地以袖快快擦干净泪痕。
继续盯着黑夜发呆。
—
傅景整晚都没见到顾青瓷,本不欲理她了,却又想到,这个举国庆祝的火神节是燕国的日子。而南临国的任何风俗节日,在这儿绝对不会出现的。
随意,顾青瓷很久没能过属于她的节日了。
傅景心一软,嘱咐小厨房做了很多自己爱吃的宵夜——顾青瓷对食物没有偏好。提在手里,准备去找顾青瓷喝酒闲话。
她到顾青瓷的住处前,没想到里面是火光熠熠的,火神节的习俗之一便是挑选出不需要的旧物焚烧干净。
没想到顾青瓷也在烧东西。
傅景走近,才发现敞开着的门,屋内的火盆前站着的不是顾青瓷,而是紫苏。
紫苏望见她,怔愣之后,露出一个猝不及防的惊慌表情。她下意识地看眼面前的火盆。
燃燃火焰爆了一下,光影晃动,傅景这才看清楚,搁置在盆里烧的那堆是顾青瓷的东西。
旧物件里还有个精致木牌。
并不常见的东西,让傅景立刻记起来这是顾青瓷从前告诉过她的——她母亲仅有的遗物。
反应过来时,傅景已然身处在火盆前。她想也没想地伸手,一把从火里将那个烧了大半的木牌捡了出来。
另一只手,迅速地把木牌上快烧起来的小火苗按掉了。
周围几个侍从慢几拍,惊呼起来。
他们乱七八糟地把傅景围住,又是叫太医,又是弯下腰准备把她背到太医那儿。
慌乱之际,从后面快步走过来一个人。
她神情如霜,漆黑眼眸凛然。
—
傅景被顾青瓷捉住双手,立刻拿冰凉的井水冲洗,在连续不断的缓缓流水里,冲了又冲。
最后御医来过,看完伤势,都开完药走了,顾青瓷还让她继续把手放在凉水里泡着。
顾青瓷那拢着一层冰的模样很吓人。
当然,没人能在被烧毁掉母亲的遗物后立刻笑出来。
傅景愈加不敢顶嘴,她说让干什么干什么。
其实火烧的程度几乎没有,刚才手一伸,她一下子便将牌子捞出来了。精准快速到不可思议。
简直将她多年习武的本领全发挥出了。
可惜牌子在火里炙烤过,上面带着的温度,任然把她右手的手指和左手的手心烫伤了。
挥退侍从,傅景对她露出一个几乎讨好的笑容。
软软开口道:“姊姊,我已经没事了。原本就不怎么疼。”
顾青瓷便把她的手从水里拿出来。
刚才还没感觉的伤,一旦暴露在空气里,没几下,便奇妙的再次痛起来。傅景微抽了一下唇。
虽然还痛,但并不是忍不了的那种。
傅景刚要说什么,顾青瓷又把她的手按了回去,“再泡一会儿水,半炷香的功夫,便能上药了。不要着急。”
傅景并非着急,而是有些在躲避顾青瓷那阴郁的眉眼。
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总不能劝她没事,这不过是母亲仅有的遗物,烧了便烧了,看淡点。
要换做在自己身上,谁这么劝她,她能先把对方的东西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