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回到宫里,坐在后院的秋千上发愣。
绿萝一边收拾几上的茶具,一边抱怨地说:“郡主可是有陛下护着人,那些踩高捧低的,怎么也没个眼力劲。”
“是啊……”傅景垂下眼,她手里揪着玉佩上的流苏,轻轻叹了口气道,“顾青瓷可算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那一批人,怎么也这么没眼力。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
绿萝顿时哑然。今晚顾青瓷站在皇后身旁,给傅景下禁足令的事,让她打心底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平。
可听傅景那么说,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明显不是简单的踩高捧低。
坊间传闻里,顾青瓷不但才华横溢,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女人。
前些年,有位南临国的权臣进京拜见,他在宴席上喝醉后对着侍女毛手毛脚,被顾青瓷以冒犯陛下为由捉拿入狱,最后死相凄惨。
据说,那位权臣曾得罪过年幼的顾青瓷。
还有许多得罪过她的人下场……
绿萝渐渐脸色发白,不由后悔自己方才的失言。她讷讷地道:“这……我并不是在说顾大人……”
傅景抬眸瞥了她一眼,发出冷哼,说道:“瞧你那小破胆儿,有我护着,你便是指着顾青瓷的鼻子骂上几句,又有什么可怕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浅笑。
深沉夜色里,顾青瓷迎着月光走来,身上的交襟白衣摆处以极细的金线绣着青云蟒纹。她手上那盏灯,幽幽地晃着,衬得面色肌肤如瓷,眸光如水,漾着笑意。
“郡主对臣有什么不满,直言便是。”
听见熟悉的声音。
傅景浑身嚣张的模样一收,下意识心虚,快快地向后看了眼。转念想到自己并未做什么,便理直气壮起来。
她撇过脸,视线望向远处并不搭理她。
“……”
傅景身旁的灯光足够明亮。
走近,顾青瓷搁下自己手里多余的那盏灯,在她的身旁,不请自坐。秋千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了下。
傅景忍不住又侧目。
依旧没开口,低下头,仿佛打定主意要拿她当空气。
“郡主,”顾青瓷顿半晌,轻轻叹气后,没再说什么逗弄她的话,只是叮嘱道,“皇后与郡主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只需让她一次,往日的过节便能全部勾销。她身为中宫,若想刻意刁难,陛下与我都不在宫内,谁能护你?”
大理石台面上的茶盏已凉透,傅景端起抿了口,过浓的茶苦涩。几乎恨极她口中的说法,陛下与她,陛下与她……
所以自己算什么?
一个没出息的拖累,是吗?
傅景双睫低垂,短短片刻,抬脸时露出一个柔和笑容,颔首道:“知道了,我不去招惹她。”
“……”
顾青瓷凝视着她脸上的笑,微拧眉,露出担忧的模样。
不待她开口。
傅景问道:“北伐之事,姊姊觉得半年便能成?”
“少则半年,”夜色朦胧里,顾青瓷的嗓音微哑,“多则数年,亦不奇怪。”
“哦,”傅景撇过脸,并不看她,眼眸望着天边的月亮,语气仍然乖巧道,“我不知道哥哥为何执意北伐,但能明白,姊姊是想跟着挣个大功。”
“……”
傅景轻松地笑道:“姊姊尽管去做想做的事,无需记挂我。”
—
皇后母仪天下,她要责罚一个小小的郡主本无可指摘。
可没过几天,燕帝便以皇后宫里的花朵太艳不尊太后为由,褫夺她管理六宫之权,旋即封淑妃为淑贵妃,统领六宫。
淑贵妃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撤销对景星郡主的禁足惩罚,她带着礼物赶往离朱宫,同傅景交谈甚欢。
燕帝并没有给傅景懂事的机会。
他下了朝,便是来离朱宫和妹妹下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哥哥,你是想废掉皇后,改立淑贵妃吗?”
傅景说话时,正低头在棋盘上落子,手腕一歪,黑子落在了格子的正中间。她指尖按住棋,往旁边轻轻挪动。
听见她哥哥,用过分轻描淡写的语气道:
“皇后的母族已无权势,废她作甚。”
傅景心中沉甸甸的那块巨石,落地大半,却还悬在半空。思忖半晌,认真地道:“哥哥,顾青瓷是归我的人。”
“……”
“你承诺过皇祖母,凡是我的心愿,与天下苍生祖宗基业无害便都会答应。”
“嗯。”
“所以,不要碰她,不许纳她!”
“在意这个?”燕帝古怪地看她一眼,面露笑意,“可。”
傅景心底的雀跃,只维持须臾。
等燕帝走后,她身旁的弘祈嬷嬷便肃着脸道:“南临公主陪伴郡主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郡主却拆了她的青云梯……以她的性子,他日若得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