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累到了极致,此刻仿佛在星子漫天之下,仰头看到了人间另一轮明月。
美人,一个大美人!
突然闯入眼前的男子让姜糖呼吸一滞,脑海里努力搜刮夸赞之词,最后只能化成文盲的四个字:真t帅!
相比姜糖被美貌冲昏头脑的反应,泽阳府弟子个个停下了脚步。
“侍……侍佛剑……”追在最前方的弟子险些在惊惧之下跪倒,手中的灵剑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
心有慈悲,方能侍佛左右。
世上曾有一柄斩妖除魔的玄铁重剑,让广陵府的傅灵均成为**内最惊才绝艳少年天骄。可数千年后,这柄名为侍佛的重剑,随着主人一起堕入了尸山血海之中,成为**内声名赫赫的杀器。
他们听从家主吩咐,一路追击心切,竟踏足了曾经的广陵仙府,现在的人间炼狱,还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傅灵均这个大魔头。
侍佛剑的主人此刻正微微低头,俯视着那只仓皇撞上的狼狈小兽,见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挣扎不起,又将视线挪开,移到这群站都站不住的蝼蚁身上。
“前……前……”泽阳府弟子见傅灵均的视线当即跪了下来,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简简单单一句前辈,都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他从未听闻谁从这个大魔头的手下活着回去!
傅灵均的眉眼极其深邃,长眸微眯,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那些脸上的表情都是差不多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无趣。千人一面,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生着同一张脸。
侍佛剑还未出,泽阳府弟子们眼中的傅灵均整个人却已如出鞘的利剑,散发着森然的冷意。
他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侍佛剑的寒光太凌冽,还是傅灵均的眸光太犀利,整个人不自觉弓下腰去,不敢直视眼前似神似魔的存在。
四下静的可怕。
直到有一位年长些的弟子鼓起勇气开口求饶:“予安君,我、我等只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抓捕一只小兽——”
他的本意是提醒这位曾经号称‘予安’的尊者不要对不起当年名号,姑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带起了成串喷溅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射出。
猩红而粘稠,肆意蔓延着。
“嗬……”那弟子双目圆睁,身体还带着些许抽搐,而后不受控制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姜糖:!!!
救命啊!杀人了!
虽然姜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法治社会,但见到人死还是头一回!
作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直面血肉横飞的杀人现场简直是灵魂冲击!那些滚烫的血甚至还喷溅到了它的爪子上,热热的,粘稠的,带着人死之前最后的一丝温度。
姜糖死死瞪着爪子上那抹唐突的红色,下意识想吐,可是腹中空空吐不出来,唯有胃液的酸苦不断翻涌。而后是密密麻麻的恐惧恶心席卷了他,那种窒息感令整只兽当场宕机。
“聒噪。”傅灵均苍白的手指握着巨大的重剑,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一般。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落下浸润在土里,就在离姜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
“!!!”在奔逃了一日痛困交加之下,姜糖没骨气的吓晕了过去。
侍佛剑重重的落回了地面。
傅灵均手握侍佛剑往前走来,剑尖杵在地面上,拖动中擦出隐隐寒光,发出令人悚然的声响。
他扫了一眼跪得东倒西歪的一群泽阳府弟子,觉得没了兴致。
收回了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等擦干净了,才向身后吩咐了一声,“相行,弄干净点。”
跪倒一片的泽阳府弟子们根本不知道傅灵均在和谁说话,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直到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链条碰撞的清脆声响,夜色中走出了一个身形格外恐怖的巨人。
“是,主人。”
这是一个身长超过九尺的大块头,浑身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半裸的上身布满了凌乱的伤痕,看上去凶恶非常。
“吓!”泽阳府弟子吓得往后倒,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体型巨大,但这东西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他面上戴着面具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可是,与其说是人类,这更像是一头巨兽,他的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中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但这样的伤口连一丝血液都没有,他也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步履沉重朝着泽阳府众弟子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粗黑的铁链,一路走来铁链在地上摩擦。这声音渗人的很,有弟子再也跪不下去拔腿就要跑,刚跑了两步,那道铁链便抽了上来,将人拦腰卷住往后一掼,人便结结实实摔在了巨人脚边。
面对体魄庞大的巨人,脚边的弟子如同小鸡崽一般被逮了起来,接下去的画面甚是可怕,众弟子只见巨人拽住了同伴的胳膊和脚,下一刻同伴便四分五裂撕碎了掉在地上。
恐怖的场景吓得剩余弟子肝胆俱裂,想逃却又逃不掉,只能一个一个被抓到,而后以各种凄惨的模样死去。
做完这一切后,杀神一般的巨人忽然愣住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转到了傅灵均身上。明明没表情,却无端显出一种无助和为难来。
“主人……”他好像又把这里弄脏了。
傅灵均嫌恶地瞟了一眼满地毫无美感的狼藉,扭头就走。
他步子大,走的也快,险些就将昏厥在地上的巴掌大的姜糖踩死。
这抹纯白在这样的地方显得那般显眼,傅灵均抬脚的动作一顿,见小兽皮毛又白又软,沾了血的脚尖便在小兽毛上蹭了蹭。擦干净鞋面,顺势又用脚将躺在路当中的小兽推到了一旁的灌木里。
相行见傅灵均要走,方才孔武非常的躯体变得笨拙起来。他想要跟上傅灵均,但又记得主人要他弄干净。他不知道如何掩埋尸体,只好按照往常的习惯,将那些碎块收拾起来绑在锁链上,挂了一大串胡乱拖着跟上主人,再一起扔到天悲谷里。
路上恰好踏过姜糖原本躺着的地方。
被踹进灌木丛内的姜糖显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要感谢一下自己昏厥过去了,不然眼睁睁看着相行虐杀泽阳府弟子的惨烈场面,估计要吓得直接魂归西天。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快步朝着黑夜中走去。相行拖拽着残破的尸身,总担心半路会掉下一些,故而频频回头,没多久就落在傅灵均后头一大截。
二人穿过月色回到了永夜的封禁之地。
这里是天悲谷。踏过那片月色,便能进入这座活着的囚笼。
傅灵均走的很快,数千年来他无数次穿行在这永夜里,纵然没有一丝光亮,他也能瞧见远方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盘桓山间的朱门宫殿。
在他的印象中,最高处宫殿那重演歇山顶上铺着的是金色的琉璃瓦,飞檐上卧着两只欲飞的凤凰。华丽的宫殿被碧色的湖水环绕,湖里连绵着锦绣荷花。参天的古树撑起大片大片绿荫,衬着朱红的大门和金色的琉璃瓦更加夺目。他还记得落墨一般清雅的仙鹤成群在天幕上飞过,山川楼阁中满是鲜活和热闹。
只是此刻,天悲谷陷入永夜,一个活物也没有。
相行拽着那一大串的尸身停在了一片山谷前。山谷极深,其内草木衰败,死寂一片。森白的骨骸七零八落散开一片,或蜷在一起,交织着、压叠着,空洞的瞳孔里微微冒着幽绿的光。
他将破碎的尸身一个个从链条上解下来,又一个个扔到谷里。鲜活的肉身还包裹着未散的神魂,那些神魂原本十分安静,坠入天悲谷的一瞬间发了疯一般脱离了肉身飞冲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