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手从王冠上松开。
罗什开口道:“我有要求。”
“你说。”
“从今往后,这片沙漠上没有身份贵贱之别,人人生来平等。”
“可以。”
“贵族不再掌握生杀大权,奴隶也不再低贱如草芥,人的长相、智慧、能力或有区别,但生而为人的权利不应被否定。”
“我同意。”
“没收贵族剥削所得的财富,归全民所有,从今以后,没有人能够靠压迫他人、侵占他人的权利获得财富,所有人——包括王在内,按劳动分配财富。”
神惊讶于罗什的想法,他道:“我都答应你,那么……”
“……三、二、一。”罗什默数。
他抬起头,张嘴,口型似乎在说“好”。
神的眼中浮现满意,笑意尚未到达眼底,突然变为雷霆暴怒——“谁?!”
广场上的人只听一声巨响,他们惊讶地抬起头,看见高大的神庙从顶层开始,一级一级地坍塌,巨石滚落,砸在地面上,到处都是慌乱躲避的仆从。
近距离直视这场灾难,有如天崩地裂一般。
罗什心中浮现担忧,他和“神”直视,发现祂眼中那种无机质、神性的光开始消退,留下的是恐惧,仇恨、以及隐藏极深的厌恶。
“大胆!”旧王用神的语气道:“竟敢直视神?还不低头?”
罗什二话不说,抽出长剑,一剑将他捅穿。
“滚!”他踹开旧王高大的身体,将王冠一扔,跑下高台,披风在身后被风卷起长长的弧度。
跪在广场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刚上任的王已经干脆利落地捅死被神附身的生父,一阵风似的跑向神庙。
他们左右看看,醒悟过来被捅死的那个不是神,看新王现在的样子……倒像是要去见神。
“听说王是被神庙抚养长大的……一定很焦急。”
“真孝顺啊。”
谁也不敢说出“祭品”这个事实,对视一眼,一部分人选择赶快逃离即将被坍塌的神庙波及的广场,另一部分人觉得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大喊着“王!危险!”向神庙冲去。
第三波……是被留在广场上的南王以及东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受到新王的厌恶,就连身边的侍从都跑了几个,剩下的也犹豫着站在一边,没有第一时间上来搀扶。
东王脸色暴戾,从腰间抽出长鞭,狠狠抽向自己的奴隶:“贱.种!没看见我在这里么?别以为罗什那贱.种登上了王位你们就可以骑在我头上,我依旧是城主,可以一只手捏死你们!就像捏死虫子一样!”
被他抽打的奴隶身材健硕,低着头,不发一言。
“贱.种、废物、臭虫!”东王仍嫌不足,辱骂不断。
奴隶胸膛起伏,终于,在一鞭抽到他侧脸之后,他抬起头,鞭痕下是一双赤红的双眼,深处仿佛涌动岩浆,把东王吓在原地。
他反应过来,大感丢脸,又是一鞭过去:“瞪我干什么?怎么?你这个贱.种要背弃主人,去舔罗什的脚背么?你看他要不要你这个帮凶!”
兽毛编织,蘸了盐水的鞭子被人牢牢抓在掌心。奴隶一用力,将东王拽过来,拎在自己手里,就像拎一只羽毛没长全的幼鸟。
他的声音喑哑:“罗什王有一点没说错,生而为人,我和你们是平等的。”
“你从哪里听到这些歪理邪说?”东王惊愕地睁大双眼,望着和他一起长大,从不忤逆他的奴隶。
这种万恶的、挑战规则的、该被千刀万剐的想法,居然已经传到东部王城了吗?城主府上百名奴隶与侍从,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我曾经欺辱过罗什王,不配获得他的原谅。”奴隶将东王扔在地上,长鞭在手中卷了卷,一鞭一鞭向下抽去,“你抽了我十四鞭,我也还你十四鞭。”
“之后我会加入义军,你尽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不会再留手,会把这些年你施加于我的,全部还给你。”
鞭声阵阵,地上传来东王的惨嚎,他在地上打滚,周围的侍从直面奴隶狠戾的眼神,没一个敢上前。
南王摇摇头,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睛,东王挥出的十四鞭,和一个干各种粗活的奴隶挥出的十四鞭怎么可能相等?这一顿打下去,他这个兄弟恐怕是废了。
“罗什啊罗什……”他惨笑出声,今天一过,罗什这位新王恐怕会成为所有奴隶心中的灯塔,被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没有人敢去质疑他的身世,人们信赖他、仰望他、感激他、惧怕他,他将成为这片沙漠中真正的王,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他的光辉无人能及。
而他们,不过是跪在地上仰望王者荣光的可怜虫。
用力吹响胸前的金色饰品,不久后,几名埋伏许久的战士在一种金色飞虫的带领下找到南王,他们担忧道:“王?”
“计划取消。”南王道:“立刻带我回南部城。”
“那……”
“我们输了。”南王道。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连南部城也不再属于他。
他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一行人离开兵荒马乱的广场,找到相熟的祭医为南王简单治疗了一下右眼,之后坐在驼驼兽背上,快速离开这座被金色夕阳笼罩的王城。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顾及躺在地上,双眼圆睁,身体已经彻底凉下的旧王。
穿过宏大而壮美的城门时,南王回头凝视了一下墙上金色的浮雕,心想——这座王城的命运将驶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