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同意定下婚约吗?
还是她太过依赖他而他放任了她的依赖?
又或许是在他提出解除婚约的那晚?
他明明是最强,但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她,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结局已定,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再去追寻曾经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但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放下。
在清水樱死后,他在酒这个东西上很是沉溺了一段时间。倒不是他真的有多喜欢酒精的味道,只是刺激性强烈的液体灌入喉咙后燃起的灼烧感和痛楚能短暂地掩盖过疲倦和麻木,就连呼吸都是刺痛的。
家入硝子亲眼见过他那段日子过得有多颓然,他有一次喝得太多直接胃出血,咒术界最强竟然因为喝酒喝到胃出血,说出去可真是让人能笑掉大牙——但是家入硝子笑不出来——因为酒掺在血里吐了一地,他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说他现在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不要做出这副表情嘛,我是不会因为喝酒把自己喝死的哦。”
“别担心,不会自暴自弃的。我去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他懒懒散散漫不经心地敷衍她和夜蛾老师,明明是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模样,整个人却透出一股心灰意冷的死气。
家入硝子拦住了他。
“五条君,我不想说什么‘樱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样’之类的废话,我相信你也不需要我这样虚假的安慰。因为事实就是无论你怎么折腾自己,樱都永远不可能看见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了。”她平静地说,“但是有些你不知道的事我还是想告诉你的。”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每次你外出执行高等级的任务,她都会担心地睡不着。清水寺的御守和平安符都不知道求了多少个,如果你受伤她是恨不得能代你受过的人——樱有多喜欢你,你也是知道的吧?”
五条悟站在原地,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一向是说话算数的人,说睡一觉就好了,果然醒了就好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去了,执行任务,祓除咒灵,他成了老师,没出大事的时候就负责上课,兴致来了就捉弄一下自己的学生。
每一天似乎都是崭新的。
每一天好像都是重复的。
今天和昨天没什么变化,明天和今天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时间好像过得越来越快,昼夜更替,春来秋往,就连学生他都送走好几届了。
五条悟是在某一天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
她在他生命里消失了九年了。
生日当晚,他做了个梦,梦见还是少年少女的他们刚入校时的情景。
清水樱拖着行李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太快她有些跟不上,所以便喘着气让他等等他,五条悟有些不耐地叹了口气,返回去轻松提起她的行李,让她跟上来。
清水樱一愣,连忙说她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瞥她一眼:“你拿得动吗?”
“当然拿得动呀。”她笑着说,“我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奶奶。”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澄澈明亮,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干净,整张脸白净又美丽,没有一丝皱纹和瑕疵,五官轮廓带着少女独有的稚气和天真。
她笑得这么好看,却让他在一瞬间失语了。
他们曾经是同龄的青梅竹马,但是现在,她已经比他小了快十岁了。
他低头凝视着她,突然笑了。
是啊,她还这么年轻,她永远都这么年轻。
只有他在慢慢变老。
一年又一年,他很怕自己会在哪一天,彻底遗忘她。
人生中有太多的遗憾和后悔了,为什么要他到现在才明白,爱就只是爱,就算没有傀儡契,就算没有外力施加的枷锁,他也还是爱她呢?
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如果人真的可以回到过去——
他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她,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他的未婚妻了,他会永远保护她。
他会在十四岁那年一直守在她身边,不让她有再被掠走的可能。
他会在入校第一天吃醋地告诉她不可以和杰走得太近,他会不高兴。
他会逗她笑,陪她说话,走在她身边时放慢步伐,人多时主动牵住她的手,不放开。
他会直白地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有多希望她能嫁给他,所以这辈子就乖乖和他在一起吧。
可是遗憾之所以是遗憾,就在于它的无可挽回。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胆大包天敢直接伸手摸他脸颊的小姑娘。
她小声嘀咕着他不是她死掉的那只小奶喵,然后失落地收回了手。周围的人因她的举动惊惧地跪了一地,他却并没有感到被冒犯而动怒,反而因为她大胆直接的举动而惊讶,于是便也顺理成章地笑了起来。
那晚的圆月也是那么清冷明亮,冷冷地凝视着他们,并不关心人世间的命运。
也许很多事,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