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夏油杰都拒绝与我交流。
魂魄这种东西,大概是慢慢复苏的。起初他很脆弱,醒着的时间非常短,总是在睡觉。
可即便是睡觉,他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我触碰不到他,又担心他会消失,只能全程盯着。
第一站旅行在国内,我去了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的湘南海岸。
我打算去看日出,醒得很早,夏油杰没睡饱,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椅子上打哈欠。
我照着菜谱做了两份早餐:煎蘑菇,烤鱼,味噌汤,米饭和蔬菜沙拉。
味道一般,但营养是足够了。
“不吃吗?”
我看着夏油杰面无表情的脸,尝试劝他,“我厨艺真的进步巨大,你吃吃看就知道了。”
“你想成为afia的中层吗?不用留在底层打杂。”
“我不想。”
“那你想换一个工作吗?”
“我暂时不打算换工作,以及——”
织田作之助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锦户舞的钱。
“请锦户小姐……”
望着锦户舞刚刚止住泪水的眼睛,织田作之助犹豫了。
他可没有像太宰治那样的社交能力,他怕自己用词不当,让对方心里不舒服。
他想,锦户舞也是出于好心,否则不会还给他收养的孩子们也准备那么多的礼物,吃穿用度,无一不讲究。
“请锦户小姐相信我的实力,可以吗?”织田作之助诚恳地说道,“我会把那些孩子教好的。”
——相信他的实力。
——他会把那些孩子教好的。
锦户舞拿起面前的湿巾盒,抽出一张擦了擦脸,而后很平静地闭上眼睛。
“恕我直言,你个人并不具备完全的收养条件,他们现在连合法的证明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办法去上学。可那几个孩子,都已经到了入学的年纪了吧。”
先前她出于好奇,翻看过那五个孩子的资料,出乎意料的,发现了一个熟人。
其中有一个孩子,她是认识的。
“你说你会把那些孩子教好,你是会教他们国文还是教他们数学?”锦户舞单手托腮,淡声说道,“港口afia底层的杂事都是你一个人包办,同事间无聊却推不掉的应酬,这已经占用了你绝大部分的时间,你还要写小说,哪里有时间教他们呢?你把他们寄养在餐厅老板那里,对方也没有时间教孩子啊。”
“……”
对方对自己的情况了若指掌,且说的都在点上,织田作之助无言以对。
“作为孩子,每天待在家里,也会很寂寞的。”
锦户舞在没有遇到森鸥外之前,因为性格太野又没有母亲,也是整天被父亲关在家里,但锦户家住的是别墅,还有很大的花园和游泳池,因此她的活动范围绝对要比织田作之助的五个孩子要大得多。
现在想想,她当初之所以喜欢亲近森鸥外,纯粹是因为缺少来自家人的陪伴。
“这是我的个人经验,我也是在龙头战争中变成孤儿的。你收养孤儿的义举,让我十分敬佩。”
不知道为什么,对刚刚认识的织田作之助,锦户舞却能轻而易举说出自己鲜少跟别人提起的家事。
“我认为还是让那些孩子去学校念书会比较好,领养手续和入学手续我会安排人帮你办齐的。”
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很难的事,但对坂本来说是易如反掌,考虑到面前男人在经济方面半点也不肯接受援助的强烈自尊,锦户舞又补充道,“放心好了,费用你自己出,我不会帮你付的,这样你总能接受了吧?”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片刻,朝锦户舞鞠了一躬:“谢谢您。”
……又用了敬语。
锦户舞摆摆手:“不用客气啊,这回我可没出钱哦。”
不过好在他是同意了。看来尽管是不愿意接受别人物质上的帮助,也是担忧着孩子们的教育情况。
“我得感谢织田先生你,我差点就变成了像我前夫那样,只会打钱且令人讨厌的家伙。”
“锦户小姐并不让人讨厌。”织田作之助说,“一点也不。”
望着他认真的表情,锦户舞突然乐了。
“哈哈哈你这个人真好玩。”
织田作之助茫然:“好玩?”
锦户舞指了指自己,笑着说:“呐呐,一般人都会好奇吧,我为什么年纪这么小就结婚又离婚了吧?可是你竟然一点也不好奇。”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顿了一下说:“这是锦户小姐的私事。”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织田作之助头顶上方的白灯闪了一下,像是暮色时分在合拢前挣扎的晚莲。
晚莲下,青年面沉如水,表情始终不卑不亢。
锦户舞终于相信,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对金钱,对权势,毫无兴趣。
他很贫困,但他有梦想,他还有他珍视的家人——这两样,都是锦户舞没有的东西。
“在港口afia这种乱七八糟的环境里,你竟然还保持着赤子之心。”她感慨,“也挺好的,人生只要自己满意就可以了。对了,今天森鸥外找你什么事?”
不在森鸥外面前,她都是直呼姓名。
织田作之助是底层人员,按照道理没有资格进入afia总部。
但今天她从森鸥外办公室出来时,的确看到织田作之助等在那里,必然是被召见。
织田作之助一没钱没势,二不是漂亮幼女,他总不会是召见他拉家常吧?
“抱歉。”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哦,没关系。”锦户舞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是我忘了,首领安排的任务不能随便透露。”
织田作之助默然。
——看来猜对了,森鸥外果然给他安排了任务。
放着太宰治中原中也不用,反而安排一个底层人员去做,怎么想怎么异怪。
但是森鸥外是个利益至上的人,他不会做出违背最优解的事。
一定有鬼。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锦户小姐,那些钱——”
“安室君。”锦户舞打断了织田作之助的话,朝卧室的方向喊道,“你出来一下。”
身为锦户舞的现任执事,安室透不想丢掉工作,就必须随叫随到。
“锦户小姐。”
结束了偷听,安室透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听了。
“您有什么吩咐吗?”
“天黑了,路上不安全。”锦户舞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你送织田先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