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翻个身,对,照我刚才做的那样。不,不是往这里使劲……你平时打架连都不用腰力,干挥着你的小拳头给人挠痒痒吗?!”
“是、是……”
“停下、停下。你会扭到她的。”
躯体庞大得像一头牛似的光头混混身高足有一米九三。他站在床前,看着自己毛乎乎的双手一脸茫然,宛如一个怎么划也划不亮手里火柴的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短短五分钟,他就像回到了课堂时代,前进后退都不能让老师满意,只能在对方的训斥下无头苍蝇似的原地转圈。
头脑发胀,大汗淋漓,他感到烦躁和暴戾又开始在他的血液中蠢蠢欲动。
“过来。”这时,他看见一直悠闲站在一边,指手画脚支使他做这做那的罪魁祸首——布莱克这傻逼不知道从哪里认来的新任老大——向他勾勾手指,做出了一个近似于挑衅的动作。
“嗡”的一声,热血当即上涌。他头脑一热,哼着粗气就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偏偏那个装酷的白毛亚裔的黄皮佬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他的脸上仍然带着那种无畏且无谓,仿佛将他们看透似的直指人心的眼神,令人从心底里就觉得欠揍。
于是,弗雷德决定顺应自己内心的冲动,他抬起两只砂锅大的拳头一边挥舞一边嘶吼着冲了过去。
“对,对,就是这样……只有上半身使力,完全不带动你的腰部……”
当他凑到对方近前,双拳被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接住,他的耳朵飘进来几句低语。
白发青年就依着弗雷德的动作向侧后一闪,扯着他的胳膊顺势一推一拉,刹不住车的弗雷德因为惯性跌跌撞撞向墙上倒去。
只听咔擦一声,光头大汉的脸贴着墙壁,捂着自己的后腰发出一记杀猪般的嚎叫:“啊——————!!!!!!!!”
叫声中的凄厉和痛楚令房间内所有人纷纷侧目,甚至惊走了窗台上的几只麻雀。但是这间房子四周围的邻居仍然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没有人出来多管闲事,甚至只是问上一句。
“看到了吧,在不合适的发力方式下,人的腰部会受到损伤。如果你们这样粗暴地对待你们的病人,这样的情况也可能会发生。”
自称代号为“s”的白发青年像摆弄一个教具一样摆弄着弗雷德,把他脸朝下平放到众人中间的地面上。四周围的诸多混混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挪着小板凳把自己的屁股搬过来,围成一圈,将目光投向在他们中间躺尸的同伴身上。
之前倒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异议,毕竟不是“火钳帮”的每个人都见过士郎本人,仓库火并那晚的回忆目击者们也早就淡忘得差不多了。他们干得好好的黑社会,向妓/女们收保护费,给嫖客卖品,和隔壁街的“三腿椅社”抢地盘,虽然赚不了几个钱,日子过得朝不保夕,但在东区这块儿至少社会地位够高,处在食物链的上游,为什么要辛辛苦苦来干这种……端屎把尿的活儿?
不过,一切都在冲上来用拳头表达异议的倒霉蛋被一巴掌扇到地上吐了两颗牙齿,然后拎起来提着领子,像死狗一样拖到隔壁传出阵阵惨叫之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老大了。我不允许我的手下充斥着人渣和寄生虫。如果有人想继续当一个人渣我也不反对,只不过我会用对待人渣的方式对待他。”
被那双无机质的眼睛一扫而过,所有人都感到有如实质的压迫感。
“听好了。住在这里的这位女士是小卢克的母亲,也算是这个‘火钳帮’的一员。如果有一天你们自己遭遇了类似的意外,其他人也会这样照顾你们的亲人。这是在为你们自己干活,不用觉得自己吃了亏。”
被打了一棒子后又给了一个甜枣,所以他们还能怎样呢?
“呃……老大,”一个金发中染着一簇绿毛的混混看着躺在地板中央挺尸的弗雷德,举手提问,“弗雷德他死了吗?”
“你可以上来摸摸。”
确认完他们的同伴还活着后,另一个青年疑惑地问:“扭到腰有那么疼吗?为什么弗雷德就这样昏过去了?”
士郎看了一眼涨红脸躺在地上,因为羞愤而装着死的弗雷德:“那就是他的个人问题了。也许在地上冻上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语毕,他不再理会弗雷德的动静,而是抬起头冲其他人下命令道:“汉克去帮梅丽莎女士翻个身,半个小时候后是尤金斯,再之后是奥尔加。”
被点到名字的汉克像一只鹌鹑似的老老实实走过去扶着意识不清正在呓语的老人,小心翼翼地为她翻了个身。事实上只要不是特别不上心,以这群自幼混迹街头的成年男子的体格,搬动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是很轻易的事。至少比普通年轻女性轻易得多。
“做得很好。”士郎称赞了一句汉克的表现,其他围坐在一边的混混们也稀稀落落地鼓起了掌。听到掌声,汉克脚步轻飘飘地走过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傻笑。
等到掌声渐渐停下,士郎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他和弗雷德身上。
“现在我来向你们示范一下,对于腰部扭伤,能够以什么样的方式缓解推拿。记好我的动作,这对你们自己,对于你们上了年纪的家人都是有用的。”他把弗雷德的外衣掀起来。“首先,按在腰椎的这个位置,我们数一数,这是第几节……”
在两只成年男性的双手毫无保留的腕力作用下,弗雷德感到自己的腰就快要不属于自己了。他再没办法装睡,忍不住睁开眼睛因这难以置信的酸爽而大叫起来。他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时而像砧板上的鱼胡乱扑腾,然而扭住的腰部筋骨又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由于过分羞耻和丢脸的缘故,他捂着脸,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但所有人都没有在注意他的表情,他们全神贯注地看着士郎手上的动作学习着,看弗雷德的目光如同医学生围观解剖台上的尸体。
士郎做完示范,拉过来一个混混开始手把手教学。
这个黄绿毛青年自信满满地放下手,接触到弗雷德的皮肤,刚要发力,弗雷德就“啊!”地惨叫了一声,吓得他也差点跳了起来。
士郎一把按住弗雷德,瞥了黄毛青年一眼:“着力点错了,再试。”
“你们要小心。虽然由我会看着你们不会出事,但如果你们在不熟练的情况下胡乱尝试,弄得不好有可能会导致偏瘫。”停顿了一下,他说道:“到了那时候就是你们躺在床上,由你们半生不熟的兄弟给你们护理了。嗯,就像这样。”
在他的示意下,混混们才注意到弗雷德的表情。这个平时五大三粗,跟帮里的其他混混也时有摩擦,极其好面子的大家伙现在正捂着脸,哭得像个回到妈妈怀里的宝宝。所有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挨个点头。
第一天的教学告一段落,士郎将其余混混赶走,留下一个人负责值班看护小卢克躺在床上的老母亲,在窗台上找到了正在抽烟,一脸哲学家似的的表情,仿佛正在思考人生的布莱克。
他毫不客气地从布莱克嘴里拔下烟头,将它按灭在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