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也没看外围躺了一地的尸体,杰森朝远处拿着望远镜待命的手下比了个鸣金收兵的手势,就将士郎拖上机车,风驰电掣地离开了这个地处偏僻郊外的地下娱乐场。
比较令人奇怪的是,从枪战发生起到谈判经过了不少时间,竟然没有其他势力进来掺合一脚。这样的势力显然不可能没有安保力量,但他们自始至终维持着缄默,连个象征意义的调停说客都没派。或者那里的主人早已倒向红头罩,也或许是他们知道什么事不能掺合,又可能只是单纯的胆小,但杰森看起来没有跟士郎解释的意图。
“又没有人在追我们,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急?”士郎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杰森回答,然而话音刚落,疾行中的红色机车就一个急刹车,冲进了某个无人的地下车库。
甫一停下,杰森就迫不及待摘下挡风帽,扔掉面罩,士郎则动作更快,他先一步跳下来,站在旁边的地面上仰视着他。
“因为蝙蝠侠?”
“不留给萨巴蒂诺一点空间做坏事吗?”
他们同时说道。
虽然士郎的话语有声音,而杰森的只是口型。
顿了顿,他们似乎在等待对方开口,然而过了一会儿,谁都没有等到,于是又很不巧地再次同时开口。
“你在说什么?”
“蝙蝠侠不会来的。”
既然如此,士郎觉得自己没什么要问的,本性也不擅长剖根究底。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杰森先说。反正作为蝙蝠侠的前助手,布鲁斯韦恩的养次子,杰森对蝙蝠侠的行动模式应该十分了解,大概只要他想,蝙蝠侠就可以不知道。
然而对面青年却皱起了眉毛,眼神中兴奋褪去,冰蓝色的眼睛孕育着真实的困惑:“你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
“——你看,不错的主意。萨巴蒂诺已经打算跪下亲吻我的中指,对罗斯蒂斯拉夫露出了杀意,但是你阻止了他——那比他真的杀了他更糟。裂痕已经出现,就算乌克兰佬活着回到‘敖德萨’,他们的家族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合作;没有投名状,萨巴蒂诺也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好处。我猜他正巴不得我们早点走人,好趁着这机会赶紧把他弄死?”
“可是,”士郎想了想,“我给他递了电话让他通知‘敖德萨’的一号首领,他已经没机会这么做了吧。”
“当然。”狡黠从杰森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又露出了那种慵懒的、像是看穿了一切的神色:“你这不是很懂吗。这甚至比之前的结果还要好,他们的强弱更加平衡,我们就是那颗决定性的砝码。”
“如果你对计划有更好的意见,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可不是那种只注重权威的老板,我喜欢灵活变通的伙伴。”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没想那么多,”士郎随手拨了一下眼前的刘海,不置可否地说,“我只是忘记你在计划书上写了什么了。”
“…………”
杰森陷入了沉默,他仔细打量着士郎的表情,似乎要从中找到这句话的解读——这是一句很微妙的回答,往满不在地解释的方向理解也可以,将之等同于更尖锐的讽刺也不是不行。
“你不赞同我的做法。”
最终,他下了判断。
“如果你忘了‘敖德萨’做过些什么,我可以帮你回忆一遍那份资料上写的内容,你要更详细的版本也有。”
“我知道啊。”
士郎平静地回答。刚踏入这座城市和重拾雇佣兵老本行的时候,他都曾在地下情报交易市场搜集过本地黑帮势力的资料,像敖德萨这种牵扯到国外势力和贩卖人口相关罪行的,很难不遭到特别注意。大概就是那种在道德层面和哲学层面上都不用将他们当作人类,有涉及他们的任务时可以毫无负担的接下的对象。
平心而论,哥谭作为一个黑帮横行的城市,与自己位于东南亚、南美的同类城市相比已经可以算得上成分单纯了。其地属美利坚,又遭到联邦政府的选择性无视,属于半自治状态,好歹不用面对外来殖民的风险,也没什么像样的称得上有分量的国家在背后支持其中的某个势力搅风搅雨。哥谭的问题就是本地的问题,仅此而已。端掉某个势力并不用担心会撞上世界第一强国的军队或者某个财阀的私人武装——就这一点来说已经比地球上的很多其他城市要幸运得多了。
这也意味着处理哥谭的问题不需要货真价实的战争,所以蝙蝠侠才能在这里坚持“不杀原则”。
“可是一旦见了血,敖德萨和萨巴蒂诺就会开战,而开战就会死很多人,”士郎的视线短暂地移开了,投向不知名的远方,“他们只是外围的打手,就像今天那些保镖,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谁见过蝙蝠侠掺和进黑帮的狗咬狗里去?倘若不牵扯警方和平民,它们就随机地发生,迅速地结束,沉默地灭亡,英雄的警戒视野甚至还来不及扫到事故发生的地点。
至于“跳桥帮”,则被对话的两人有志一同地无视了。那是个帮派而非家族,组织模式也没有任何凝聚力可言,失去了首领的它很快就会像阴风和尘土一样原地解散,不值得去操心。
“这就是被你击倒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断气的原因?”杰森露出了然的神色,“我竟然不知道你天真到这种地步。有罪的是发令者,他们只是听从命令的打手?听着,在哥谭,这样的家族式黑帮不存在‘为生活所迫’的成员,能混得比一般坏蛋更好,就一定比一般坏蛋更坏。每一桩敖德萨犯下的罪行他们都是参与者。”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激你没有替我补刀?”
杰森抿了一下嘴唇,变出讥诮的神色:“我可不记得你说‘我会杀了你’的时候有这么优柔寡断。或者我搞错了,你只是在说漂亮话,实际上看到尸体就会发抖,立志和那些童子军一样当个目下无尘的圣人?”
“那倒没有,我不会指责你关于这件事。”士郎摇头。
……真要论起来,其实他杀过的人远远比杰森多来着。
青年漫无边际地想。
“还有,别说自己也知道是胡说八道的气话。”
“那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杰森看起来有些受挫,他抱着双臂在原地踱了几步。
“你杀得太多了,”他感到对方笔直的目光注视在自己的脸上,“那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跨过‘那条线’。”
“‘那条线’?哼,你听起来简直就像我家的老头子。也许唯一的区别是你的那条线比他更加退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