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从早晨睡到了下午。
当杰森从满是被子、枕头和棉花糖的充满柔软剂味儿的梦里醒来,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发痒的时候,才发现由于过于随性的睡姿,系得好好的浴袍已经只剩半截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而他正以这样的姿势,挂在士郎的腰上埋在他的怀里睡觉。
这有点像他以前在儿童收容所里,抱着那只玩具熊的姿势。
那只玩具熊被丢弃的时候几乎是崭新的,在街头流浪的杰森从垃圾桶里找到了它。他每天早上都会把它端端正正摆放在床头,同它问候道别,晚上睡前则会对它说晚安。它幸运地陪伴着他直到杰森被布鲁斯收养,当然那时它的外表已经有些磨损和破旧了,布鲁斯想要给他买新的,但他仍然不舍得丢弃旧的。
只不过这只玩具熊有点太大号了。
随着身体机能的复苏,体温也开始回升,大概是病房里暖气开得比较足的缘故,杰森觉得有些脸热,他慌忙松开手坐了起来。
被当作人肉靠垫的士郎神态倒十分坦然。他靠坐在床头,正慢悠悠地削着一个兔子苹果,身前的盘子里还整整齐齐码着许多个完成品。
睡了太久的杰森觉得嗓子里有些发干,他眼疾手快地拎起一只塞进嘴里——“咔擦”一声,他刚咬掉一个头,盘子就被士郎转了过去放到他够不到的另一边床头。
“刚睡醒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吃苹果。”
???那你削了一盘子干什么?
杰森眼睛里的问号太过明显,约莫是觉得他这模样十分可爱似的,士郎用慢吞吞的语气继续说:“这个啊,我是觉得浪费了不太好,削给自己吃的。”
“……”
杰森发现,越是深入接触越是能发现这人的本性十分欠打。希洛≈ap;8226埃米亚很擅长用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混淆天然和蓄意之间的区别,他已经被骗过太多次了。很不巧的是这一次实在太明显了,正好他睡了太多,急需活动一下筋骨的机会。
——反正他也不好意思真的还手。
然而抢在杰森动手之前,士郎就仿佛脑后有一根雷达似的起立,从保温瓶里舀了一碗肉粥递给他:“你应该先吃这个。”
“…………”
冷静。
冷静。
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动手。
杰森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用气吞山河的气势给自己一把灌下温度恰好的食物。
“……这是外卖吧。”他放下碗,咂了咂嘴,作出评价。
从他的语气中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委屈,士郎顿了顿:“抱歉啊,因为有人一直抱着我不放手嘛。”
杰森挑眉:“明明是你让我抱的——”
一颗橘子被精准地塞进来堵住了他的嘴:“好了好了,那就当我给你赔罪吧。”
杰森不满地哼哼起来,但这一篮水果不知道是谁准备的,挑选的品种非常优秀。橘子的味道酸甜适中,很好地引起了食用者的欣快感,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吃完下一个再动手,新的一瓣就被主动投喂到了嘴边,橘子的外瓣上甚至还被细心地剥去了白丝。
时机也恰到好处,就好像希洛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样。
“…………”
在遇到对方前,杰森自己也是一个家务小能手,能够花式切苹果、剥香蕉,即使是过去阿尔弗雷德在的时候,他也没有事事都让对方为自己办妥,反而倒过来时常去厨房协助老人家干活。
现在他却有种对方已经全方位侵入了他生活的错觉——倒不是杰森真的被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惯坏了,只是当你习惯了生活中有一个人寸步不离你的身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回望都能得到回应,又可以放心信任的时候,只是想象将来有一天会失去这些,都会像剥离空气一样难受。
而希洛对撸他一把毛给一把糖的流程过于熟练了——向上帝发誓他没有把自己比作某种生物的意图——杰森忽然有些后悔在一开始选择了这样的角色扮演游戏。暧昧在耳鬓厮磨的相处中日益增长,他曾以为希洛≈ap;8226埃米亚足够专业理性,至少最初的时候他还会把“拿多少钱干多少活”挂在嘴上,但现在看来他是否也受到了这种影响?
如果一开始就约定了不要越线就好了。
杰森闭上眼睛。
但是对着冒着生命危险从阿卡姆成功找到他的希洛,他实在说不出“到此为止吧”这种话。
即使能重返最初的时刻,他仍然会怀着有朝一日能找到一个理解他的同伴的想法,尝试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切近两者的距离。
恍惚的沉思间,杰森伸出的舌头不自觉卷入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他本能地像咬下胡萝卜一样咬了咬,又舔了舔,直到它被对方主动抽离,他抬起头对上对方的视线,才意识到那是什么,而自己又做了什么。
热度险些从脖子根蔓延到耳后,又被他努力压下。
然而看着对方一脸若无其事抽回手指的样子,之前被拂去的不快又涌上心头。
——又是这样。
被逼到难以抉择的是自己,每次他前进一步就无可奈何的是自己,为什么他还可以摆出这样一副平静的样子?
杰森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如果希洛≈ap;8226埃米亚只是分不清习惯和真心就好了。如果他对自己的救护只是过保护欲的延伸,那一切都能用人情偿清。
他站起来,从背后绕过他去拿放在病房桌上的通讯器,黑色的碎发正擦着对方的颈窝。注意到他动作的目标,士郎正想帮他去够一把,他转身的动作却恰好撞到了杰森,让他重心一错,跌进了他的怀里。
青年此前就没系好的浴袍彻底敞开,露出了因为拉撒路池的浸泡比其他白种人更加苍白和光洁的皮肤,锻炼得当的胸/肉和下方猛然收紧的腰线。
直视着士郎的眼睛,杰森撑着他的腿直起身,慢慢地伸出手指划着他的掌纹,去捡他掌心中的通讯器。
眼前瞬间一暗,他的后脑勺被扣住,双唇也被紧紧攥住。
这个吻远没有他们之间过去的那两个吻那么温柔平静,士郎几乎是奔着耗光他肺里氧气的目的而去的。
口腔内每一寸黏膜被扫过,像是要被搜尽每一点一滴液体的酥麻感几乎让杰森的腰软倒在他怀里,到最后只有他的手指还死死挂在对方的衣领上,不自觉把它揉成了一团糟。
察觉到两人都起了反应,在彻底失控前,士郎放开了他。
他的气息也有些杂乱,目光深浅不明地望着杰森:“满意了?”
“…………”
士郎把通讯器丢进杰森的怀里。
“医生说你醒了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明天再做一套最后的全身检查就行。冰山俱乐部的装修已经结束,这两天就能复工,我去检查一下。”
“还有,不许一个人出去夜巡,必须叫上我。”
咔哒的关门声像是打开了什么漏气阀。杰森瞬间失去了支撑向后躺倒在床上,手背扣在眼前。
他完全顾不上思考士郎最后说的话。
“……完蛋了。”
这是盘旋在他脑海中的唯一念头。
………………
轻轻关上病房的门,士郎踏上医院的走道。
没等他走出多远,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像本来就待在那里一样,等候在他前进的路上。
整层楼面都安静得过分。被韦恩集团包下的私人医院,如今只有顶层楼的这一间病房在工作。
除了病人本人和必要的医务人员以外,这间医院的无关人员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点也不意外布鲁斯≈ap;8226韦恩的出现,士郎缓缓在他面前停住脚步。
两个男人隔着走道静静地相望,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斜射入内。
黑夜的骑士被墙壁构成的阴影所遮蔽,而白昼的骑士则站在晃动的树影和晚霞之下。
他们的视线交叠,谁都拒绝输了气势似的移开视线,谁都不愿败下阵来似的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布鲁斯≈ap;8226韦恩率先开口。
他穿着整齐的西装和领带,声音却没有半丝哥谭宝贝的甜蜜和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