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只是在……等人。”
士郎端着酒走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下半句。
杰森说话用的是他的本音,咬字时好似在吹一个泡泡。低婉暗哑的声调划过湿润的空气,他坐在高脚凳上晃着腿的模样,像极了落在荒芜的墙头唱歌的洛丽塔。
黑猫迈着优雅轻盈的步伐从眼前踏过,莫测的神情天真复又狡黠。
——男人总是难以抵挡这样的诱惑。
站在杰森对面的中年男性神思不属。尽管斑白服贴的头发上抹着厚厚的摩丝,垂在衬衫上的领带也一丝不苟,高档的古龙水味彰示着他的社会地位,然而一次又一次擦过杰森羽翼型面具下丰腴嘴唇的目光仍然让他的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
是很适合接吻的唇形。
“一个真正的绅士可不该让自己的同伴久等。在他……或她回来之前,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先喝上一杯。”
男人试着隐蔽地挪开游移的目光,使自己不表现得过分迫切。
“所以我来了。”
士郎把酒杯放到杰森面前,在他的身侧停下。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就像他把杰森圈在怀里一样。
“抱歉,”他摆出冷淡地、有所保留地困惑着的笑容,浮冰锐利的棱角掺杂其间,“刚刚你要带我的同伴去哪里,能请你再说一遍吗?”
在那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男人依然充满自信。但当士郎的衣角从阴影之下显现时,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即使不谈论相貌本身,有些人的气质都像辛辣的冷风一样酷烈,咄咄逼人。
“……很遗憾,既然你现在有约,”中年男人绅士优雅地对杰森点点头,卷起左手的袖口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那么我暂时失陪了。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令他失望的是,杰森竟然对他故意露出来展示的手表视而不见。待他稍稍走远,他眼中只是街头那类在贫穷和迷惘中浪掷青春的男孩就坐在高脚凳上划了半圈,转过身体,两只脚直接踩到士郎的椅子下。
“太慢了,”杰森抱怨道,“都有人请我喝了一杯马丁尼了。”
一杯金棕色的鸡尾酒就放在他身边的吧台上,但以它的液面高度来看,很显然它一口都没有被动过。
士郎够过来那杯马丁尼,反手将手中另一杯色泽金红的推了过去。
“你和这里的酒保有仇?”
“什么?”杰森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拒绝给你的日出龙舌兰里加龙舌兰,所以我只好随便帮你diy了一下。”
士郎示意那杯饮料:“试试?”
“哦……”杰森接过杯子,陷入沉思。
在他努力回忆的时候,士郎举起酒杯,就在他的面前慢慢倒掉了那一整杯马丁尼。
“我想起来了,”杰森看着他的动作,一点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嘎吱嘎吱地咬着杯口笑,“他想勾搭的男人上次跑到我面前提出要请我喝酒,就像刚才那个给我看手表的家伙一样。”
士郎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所以手表怎么样?”
“我有一抽屉的那种档次的手表,然后比那贵十倍的我家老头子有一个柜子。”
杰森潇洒地比了个手势:“给我足够的材料三个月我还能造个一模一样的。你有兴趣吗?下次送你一块。”
士郎挑眉:“机械表可不好弄。”
“是啊,修补一个比造一个新的更难。”杰森喃喃自语。
他低头嗅了嗅面前的饮料,然后端起来往嘴里很不讲究地倒了一口。
“……你放了什么进去?”他困惑地问,“酒精味很淡。”
杰森把玻璃杯举起来放在灯光下看,试图辨认这种红色的底调。
“让我猜猜……你仿什么调的,‘大都会’、‘墨西哥人’、‘贝利尼’?”
嗯嗯,士郎在心里点头,能认识这么几种鸡尾酒已经很难为你了。
“我不知道,”当杰森的目光移过来的时候,士郎单手支着脑袋,慢悠悠地说,“菠萝汁、橙汁、柠檬汁、石榴糖浆我都加了点,也许味道会很猎奇也说不定。”
杰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是不是还忘了放什么进去?”
“酒精?”士郎理所当然地反问道,“反正放了你又不会喝。”
只具有肉/体凡胎的义警和雇佣兵大多都有远离酒精的习惯,也因此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的特例,他们的酒量都很一般。
当一个三杯倒和一个一杯倒坐在一起喝酒时就十分浪费这个设定了,因为事后绝不会有任何罗曼蒂克或者滚烫的事情发生的可能。
“不,既然我提出要你请客,那么今天你请我喝什么我都会喝下去的。”出人意料的,杰森给出了否定的回答,眼睛里闪过意味难辨的光。
“……算了,反正味道还不错。”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玻璃杯中的饮料,从吧台椅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拉着士郎的手将他拽入舞池。
-
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
外界的寒风冰冷刺骨,舞池内的空气却灼热滚烫。穿着吊带衫、热裤和派对短裙的姑娘挥舞着荧光棒跟随鼓点扭动身体,注意到杰森和士郎的身影,她们笑嘻嘻地给他们让开位置。
迷乱的灯光打在地面和桌台上,音乐响亮却不会显得很刺耳,显然这是一家bar不是一家pub。
一路走来不知道身上沾上了多少香水味儿,舞池里漂亮的姑娘很多,收拾得齐整的男人却很少。士郎怀着惊叹的心情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他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
“感觉如何?”杰森在前面大声问道。
“很热闹,很有……生命力,也很——热情。”
“听起来你很受欢迎?”杰森回头,指缝里也炫耀似的排出一大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他没有面具覆盖的半张脸上还印着一个淡淡的唇印。
士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扔给他,指像自己的右脸:“擦一擦。”
“……上帝啊,”杰森看了看纸巾上的痕迹,“我都没注意。”
士郎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我也没注意。”
杰森忽地抬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你知道吗,你真的应该多笑笑。”
士郎沉默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所以这就是你的办法,把我放到一群狂欢的人群里?”
“为什么不呢?”
有许多人都擅长抵御逆境,但很少有人会主动拒绝被快乐感染。
士郎面露无奈:“先说好,我不太擅长跳舞。”
“没关系。”杰森说道,将手中玻璃杯的混合果汁一饮而尽,举起来朝对面的人晃了晃瓶底,将它塞回士郎的手里。
“看我跳就好。”
黑发蓝眼的青年向舞池中央的舞台走了几步,一个翻身跳过了围栏。
熟悉的技巧让人群在寂静了几秒之后迅速欢呼起来:“j!”
“j!”
“是j!上帝啊今天真太走运了!”
“唔哦哦哦哦哦——”
原先还夹杂着几声杂乱的惊呼,但最后都化成了统一的呐喊:
“j!”
“j!”
“j!”
……
角落里戴着厚重耳麦的dj头也不抬,闭眼打碟,一套搓盘后将电音无缝切换成了另一首rap。
短暂的前奏中,紧接着freeze杰森就是一套如风暴雨点打落的炫技动作。
人群发出的声浪几乎掀飞屋顶。
他们一边随着节奏更加快速地摆动身体,一边举起手机拍照或录像。
“嘿,帅哥,介意帮我们拍张照吗?”
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士郎回头说:“当然。”
一个棕长直戴着面具的姑娘和一个不戴面具,画着大大烟熏眼妆的女孩递给士郎一个相机,要求他把她们和舞台上的杰森照在一张照片里。
士郎退后几步,喊了一声“cheese”帮她们拍完了照。然后又一个没戴着面具的年轻男性举着摄像机走了过来,自称是vlog博主在搜集素材,决心邀请他看见的所有帅哥美女都在摄像头里留下影子。
“哦天呐我真是走了狗屎运!我听过他们说起过‘j’,但不知道他今天会在这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类兼职夜店的酒吧有驻唱乐队定期巡回表演,也欢迎各类客人上台炫技,只要你对自己的水平有自信,有时深夜场还能看到更加大胆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