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脑筋正常的人,会在刚刚受过伤,血糊了一身正该回去躺尸的时候,跟人说到饭点把他从床上叫起来做菜吗?
就算他是个天生义警,就算他说话的对象是他男朋友也一样。
在战场上当然以责任为重,脱下制服以后他们这群人其实要多任性有多任性。
因此,要么是对方脑子有毛病,要么就是自己耳朵有毛病。
但在处理蝙蝠侠以外的问题的时候,杰森·托德向来自认为是个思路清晰、心理建设完备、毫无破绽的强大成年人。
所以有问题的肯定不是自己。
“你在讨好我吗?”杰森惊奇地说。
然后他很快想起了过去的一桩记录。
上次冰山俱乐部的某个厨房负责人,因为统筹错了主厨们的轮班时间,导致冰山餐厅接待一位阿拉伯vip贵宾时竟然找不到一个拿手中东料理的主勺,被希洛骂得狗血淋头——虽然他一边骂人一边帮那个蠢蛋把活干完了,但那个倒霉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杰森面前哭诉的样子可令他印象深刻。
大概觉得韦恩二少爷柔弱又好骗,这家伙大声抱怨埃米亚平时明明待人随和,骂他的时候却凶得要命,是否存在恶意针对他的可能——很快旁敲侧击出对方排班出现漏洞是因为乱搞办公室斗争,满脑子给自己人留好处给对头穿小鞋的念头,杰森脸上笑嘻嘻回头就礼貌地就给他发了封辞退信。
这不是一个孤例。
执事先生总是满世界帮忙,但对于懒惰和错误却毫不留情。
比起那些不明就里,被他的表象迷惑说他讨好型人格的人,正相反,杰森觉得他相当目中无人呢: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免因沉迷于低级趣味而干下种种明知故犯的蠢事,时常还伴有生活不能自理的心理缺陷。无懈可击的希洛对此非但不能加以共情,还像严厉的教导主任一样恨不得手把手教他们重启人生的课堂——
有别于其他总戴着玫瑰色眼镜看世界的超级英雄童子军,这一点居然让杰森觉得十分可爱。
嗯,顺带一提,杰森十分同意牛奶和蜂蜜以外的安慰以外,有些人也需要一顿生活的重拳才能清醒。
因此他迅速话锋一转:“你终于开窍了?”
“……你可以当做是。对了,我不是在追求你吗?这样很正常吧。”
杰森的反应让士郎迟疑了一下,他看上去在怀疑哪里出现了问题,但又不十分确定。
当然不。在我知道你有一个秘密身份且他今天遇到了什么的时候就显得十分不正常。
杰森换了一个姿势靠着门框:“要我说,还不够呢。你应该主动去淋一场雨,咬着温度计,敷着冰袋跑到我面前问我想摘星星还是月亮。只要足够罗曼蒂克,我说不定就会被打动,大发慈悲地答应你呢?”
他的讥讽立竿见影,士郎思考了一下点头:“……我明白了,是我不对。下次需要我打着点滴在媒体镜头面前表现得明显一点吗?”
“…………”
杰森抱着肩膀站直了,他感受到了棋逢对手的热血沸腾。
“那样地下盘口我和你的cp赔率会跌停,八卦媒体会觉得我们之间充满了金钱和塑料的气息。”
原来你这个抓马女王也知道啊。
“难道之前就不是在营业吗?”
“当然,现在开始不是了。”
杰森一把抓过士郎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两口:“我决定答应你的追求,从明天起我们就是情侣了。”
“…………”士郎。
杰森露出恶劣的笑容,背后的心形尾巴仿佛正在一截截升高:“怎么,不高兴吗?”
……怎么讲,有点随便。
杰森从对方游移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点失望。
惊喜不多,有一点被哄小孩的不满。
也没生气,还有一点拆到想要礼物的理所当然。
“相信我,我是认真的。这个城市你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么可爱又贴心的对象了。那些超级英雄多少有一点心理问题,要么毛都没长齐,距离性感的定义还差十万八千里远。”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士郎脸红了:“当然,你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的。”
“我猜也是。”
杰森喃喃自语。
……
最终,他以尖牙轻轻咬了一下舌头,终结了这个温柔的吻。
杰森迅速想通了。
dna和接吻的触觉都证明躯体上希洛和saber是同一个人,管他们是精神分裂还是角色扮演,反正自己全都稳赚不亏。
其他的没有必要提及,反正那正是相遇以来自己喜欢的模样——
“祝我做个好梦,以免我明天早上想发坏脾气打搅某些人好眠?”
士郎想到的却是小丑已经死了:“当然,祝你做个好梦……愿我们的城市今日平静祥和。”
“愿我们的城市今日平静祥和。”
※※※※
在圣餐台上洒了两圈圣水,肃穆庄严的音乐声渐渐停了下来,头发花白却步履稳健的牧师走到讲台上,翻开面前那本纸张泛黄,页角已经卷曲的圣经。
“……‘我现在被浇奠,我离世的时候到了。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
牧师宽厚慈爱的声音在窄小的教堂内回响。这是东区自己的一座小教堂,数十年年来老牧师已经送走了无数位死者。一些仍有人爱着,一些则被许多人憎恨,但不论他们是善是恶、平庸或者低贱,他始终平等、仁爱地对待着所有的人们,诚如教义所言,视他们为兄弟姐妹。
老牧师的法衣被浆洗得发白,但它被熨烫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许多东区出生的人在街头如野狗般死去,无人为他们收尸,可只要有人想为死去的亲朋举行葬礼,无论他们是否支付得起费用,老牧师总是不辞辛劳地为他们主持。
人群中有低微的啜泣声响起。
尤金斯的亲人坐在长椅的右侧,“波克之家”的友人们坐在中间,汉克则孤零零地一人坐在左前方。
“……死亡并不令人悲伤,苦难是天父给予我们的考验。虽然肉/体死亡,想要寻觅父的灵魂便会找到主;想要与父相聚的灵魂便会与父相聚。这是好的事,我们今日赞美神,通过了神的考验,死后便会在神的国度相遇。我们不要为亡者悲伤,为他们喜悦,为他们的升华祝福。短暂的分别之后,我们会在旅途的终点相聚……”
所有人闭着眼睛默默念着祷词,愿上帝保佑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尤金斯·菲尔德,我们忠诚的兄弟和儿子,”一位矮矮胖胖的黑白混血女性走上讲台,“他总是跑得很快,很机灵……过去我们总骂他喜欢乱搞那些花头巾的女人,他总有一天会他妈的死在这上面……”
“但他没有,他勇敢地与邪恶搏斗,然后死去了,没有走他的父亲和弟弟们的老路。我为他骄傲。”
女人说了两句就结束了,向来宾鞠躬下台。她无声却肆意地抽泣着,哼着鼻涕,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皱巴巴的拼接布粗鲁地擦拭脸颊,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悲伤。
这名妇女的文采并不好,出生底层使她的词汇量十分有限,只能做出简短的发言,但这不影响台下响起的热烈掌声。
尤金斯的亲人和朋友们眼中含着泪水为死者鼓掌。
这些生命力如杂草和老鼠一般的人们有着超越想象的顽强,他们知道这就是命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