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装阔步,高楼庭台,眼波流转……
今夜在水上别墅举办的宴会看起来就和万圣节的化装舞会没什么两样——如果有人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甫一踏入,大厅内的熏香就窜入鼻腔。融合了铁、铝和板岩的金属味前调,混杂着柔腻的甜香形成类似鲜血的咸腥气息。
就好像有人被挂在角落里放了一整天的血似的,而幽暗古怪的曲调就是那个断了气的人的尖叫——坐在轮椅里在红毯上被推行二三十米,杰森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值在逐步降低。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加快适应充斥鼻腔的古怪气味,不论怎么说,它总比垃圾堆、汗臭、公共厕所和内脏腐烂的气味强上不少——幼年和青少年时的经历让杰森对环境具有极强的耐受能力——同时他试图将注意力移到宴会厅内的陈设上,让大脑忽略弹棉花一样难听的背景音乐。
总算他们没有把活人绑在琴弦上抽鞭子,让人类的尖叫取代伴奏——那可就是但丁《神曲》里的场景了。
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们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他们的体型尚与正常人类别无二致,但主宰身体的大脑已经在金粉银线和髑髅的装饰下扭曲成了别的模样:有人的脸上爬满了栩栩如生的一串眼睛,有人利用视觉错位做了一张立体凹凸的阴阳脸,有人戴着一头银线假装那是美杜莎的头发,还有数个套着巨大的鹿角或山羊头的蠢货头重脚轻地走来走去,杰森观察到其中一个差点踩到一个女人的裙摆绊了一跤。
“看起来这里允许撞衫,我们本来不必这么麻烦地化妆,boss。”
通讯里传来士郎的小声揶揄。
“那会显得我很没有品味——”
杰森努力地在宾客中寻找异常,从那些充分发挥了艺术天性的油彩中分辨出那是装饰还是真正的怪物相当耗费眼力和精神。
扶手上和角落里的雕像其实很有典故,有的参考自享受活祭的神明,有的可以追溯到各种信仰恶魔的分支别派,而让杰森来说,此间的主人却像个志怪传说里盲目追求着目标的炮灰,将这一锅大杂烩摆放得杂乱无章,客人们的装扮也只一味追求视觉上的扭曲与邪恶。
当他看到一个打扮得和小丑一模一样堪称栩栩如生的家伙时杰森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但不知道概率之神抽了什么风,这个世界明明走在大街上都能从天而降两三个打成一团的超能力者,今天放眼望去竟然全部都是纯种人类——至少一个长得不像人的家伙都没有。
“您本来就很没有品味,boss。”士郎诚实地指出。
如果不是场合问题杰森一定会拍桌子跳起来和他打一架:“至少比你好点。”
他并不担心被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之前他失声时制作的口型识别系统没想到在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第一次来?”戴着各不相同的面山羊具,一位侍者从角落里走出来弯腰请求他们出示请柬。不知道他从请柬上看出了什么东西,他询问的语气充满诡异的愉悦。
当士郎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侍者从背后转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置了一杯红色的和一杯蓝色的饮料。他将红色的那杯递给士郎,蓝色的递给杰森:“它们能帮助你们更充分地享受宴会。”
士郎嗅了嗅手中的那杯,没怎么低头就闻到了强烈的血腥气。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或阻止,转头就瞧见杰森带着好奇的神色飞快地用舌尖尝了一点手中的饮料,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侍者见状,意味深长地说:“等会您最好让那位小少爷喝完他手中的饮料,如果有更进一步的需求,两杯也可以。”
士郎用高高在上的怜爱神态摸了摸杰森的脸颊,看着侍者只是微笑不语。
待他们掉头离开,轮椅滚过一段距离,杰森终于“呸”了一声:“镇静剂加迷幻/剂。一杯下去就能让人为所欲为,两杯下能傻笑着看电锯把你的腿锯下来。你那杯怎么回事?”
士郎迎着各处不经意扫过来的视线装模作样抿了一小口:“山羊血,大概还有点兴奋剂和番茄汁。它试图做得贴近血腥玛丽的口感,但少加了胡椒粉。”一般来说在这种场合,血腥玛丽是很上不得台面的鸡尾酒。
“区别对待……”
杰森嘟囔了一句,士郎正想回答这不是你自找的吗,一位眼眶周围用黑色眼影画着蚊蝇幼虫纹路的老妇人稳稳端着两份蛋糕向他们走来。
杰森和士郎早就见注意到了宴会厅中央横桌上的巨大蛋糕,只不过大厅里的器皿和食物外形都充斥着强烈的邪典氛围,只要是脑筋正常的人就不会想去碰。
“来。”贵妇人咧着嘴朝他们笑。
士郎皱起眉毛,推手拒绝:“抱歉,请问您是……”
然而老妇人嘴边的弧度只是咧得更大:“来!”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一些,很是引来了一些周围的视线。
杰森拉了拉士郎外套的下摆。
老妇人很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喜欢?真是块好孩子……好材料……”
杰森嫌恶地侧头避过。
在他的示意下——尽管在外人看上去是杰森想要士郎拒绝,却反而促进后者下定了决心——士郎从对方手中接过两只瓷盘,只低头看了一眼,杰森就看见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非常感谢,我想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享用。”
但也只停滞了这么一瞬间,他的声音立刻恢复如常。
“好,好,好!”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老妇人伸手从蛋糕上的红色酱料里蘸了一点戳向杰森的额头,被士郎一拦只能勉为其难先在他的手背上蹭了一个六芒星:“吃了它,你就有了被恶魔祝福的资格……”
她还想继续朝杰森去戳第二指,被士郎抓住了手。他的表情在笑眼神里却毫无笑意:“抱歉,女士,我的东西。”
“哦——哦——”老妇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又神神叨叨念了几句:“你要把他当作祭品吗?呵呵,让我看看……对啦,反正他的两条腿也用不到……”
没等她走出去多远,当着众人的目光,士郎干净利落地从口袋里拆出一张湿巾纸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背,“咔哒”一声用打火机引燃,丢在地上踩灭。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试探,正如士郎所预料,经过的侍者没有阻拦他的行为,宴会的主人也没有突然从地里冒出来恐吓——至少在宴会开始前,客人们都是自由的。毕竟来者都是各界名流,也没人会强迫他们吃“蛋糕”。
但异类总是会引来特别的注视,这种场合自诩清高恐怕得不到任何他们想要调查的东西。因此士郎转身把其中一份蛋糕递到杰森面前,轻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蛋糕还是饮料?”
这下杰森也看清楚了蛋糕的全貌。
在呆坐在原地长达十秒的表情空白之后,他毅然决然地端起那杯拿走手上的蓝色饮料往嘴里一灌——当然,全部流进了袖子里。
饮料里的镇静剂“很快发挥了作用”,来往的宾客们很快就看见韦恩家的二少爷脸上的迷惑、不安和紧张渐渐消失,变成了一种无所谓的放空状态。
士郎推着他来到大厅的一处角落,将他从轮椅上抱下来放在椅子上——从这个地方可以很方便地纵览整座宴会厅的景象,又不过分引人注意。
这和他们最初的计划不谋而合,杰森只需要坐在那里当个木头人就好了,而士郎则尝试以新成员的身份加入他们——两个人分头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