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讥笑他们的愚蠢，他下定了决心让他们痛苦，以激怒他们为乐，可是那些画面令他忽然决定放弃这些尖锐的想法。

瓦拉齐亚之夜称它们为“礼物”。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如此。

他看见在数年后的另一个世界，他与亚马逊女战士阿尔忒弥斯和超人克隆体比扎罗组成了一个小队，蝙蝠侠承认了他们。他们如过去一般坐在蝙蝠车上吃汉堡，布鲁斯郑重地告诉他：“这世界上的英雄已经够多了，也许有几个法外之徒也无妨。”

不知道这一次他是否有机会再和这些朋友相逢，但蝙蝠侠所说的那句话的意义贯穿了时空。

他也看见了一个胡乱开枪杀了小丑的自己——尽管他莽撞又软弱，武力值低下，愚蠢到杰森根本不想承认那个同位体的名字也叫“杰森·托德”。他被几具僵尸撂倒，打晕了扒光衣服丢在一间房子里，朝蝙蝠侠大吼大叫埋怨他让自己死去，但蝙蝠侠仍然宽宥了他，带他回家，甚至还对他杀死了小丑的事情视而不见。

另一个自己的软弱程度只比上一个好那么一点。他挺过了阿卡姆罪犯们三年的折磨，却在拷问中差点说出蝙蝠侠的真名，他靠着骗来的资金拉扯起一支军队想要打倒蝙蝠侠，面对真人时却只知道哭着跑开——他几乎毁了哥谭城，放任平民死去，是蝙蝠侠炸毁庄园和藤女死亡的帮凶。噢——他的父亲仍然选择对他说：“跟我回家。”

他还看见了在未来的哥谭，新的蝙蝠侠诞生，治安官主导着局面，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布鲁斯对自己说：“你是我唯一信任的对象，唯一可以知道我还活着的人。”

他因不慎被急冻人的脉冲射线冻住，他向蝙蝠侠求救，明知那是陷阱，蝙蝠侠却真的来到。他成功救助了他，再没有像当年他死亡那次那样失约，奇迹一般弥补了当年的失约。

杰森知道，那些杰森·托德全都不是他，他们的个性、人格与自己几乎没有共通之处，但他们却都从蝙蝠侠那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有在他死后因此退休没有聘用第二个罗宾的蝙蝠侠；甚至在编号为51的地球上，还有一个居然当真为他复仇，杀光了所有反派，因此而被所有人排斥的布鲁斯。他为了杰森制作了红罗宾的制服，但不知是否是命运之神的捉弄，他的杰森躺在坟墓中没有复活……穿越时空而来的另一个长大的杰森拿起了那套制服与他短暂地并肩作战，又遗憾地看着那个布鲁斯死在一个叫做超霸的反派手中。

那些杰森·托德都不是他。

但那些蝙蝠侠都是蝙蝠侠。

——你还要他亲手为你杀死小丑吗？

不，我不需要了。

杰森自问自答地对自己说。

我已经亲手杀死了小丑，也见证了他为我做下那件事的可能性确实存在……它看起来并不如预期的一般美好，不是我想要的那个结果。

“你对哥谭的未来有什么打算？黑帮还是聚成一股比较好控制，你可以扶植你想要的人上位。冰山俱乐部被我交给了一个年轻女孩，她经验不足，希望你对她多加照顾，不要让她被合伙人骗了。地下铁的规划已经可以重新启动，我已经和老城区的住民谈过，替韦恩集团做了担保……”

今夜过后，为了不让其他人难做，哥谭地下的黑帮首领红头罩恐怕无法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蝙蝠侠早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指摘他了。瓦拉齐亚之夜被顺利解决，阿卡姆的罪犯们大多在行凶途中被击毙，没有多余的人受害，没有酿成任何不可挽回的后果。蝙蝠侠只需要偶尔夜巡，打击一下小偷小摸——这种事连那个瘦弱的罗宾小个子都能解决，再之后，把精力放到明面的身份布鲁斯·韦恩上来就行……就算蝙蝠侠的道德观再多么牢不可破，对他的成见有多深，他迟早会看见这一切努力的成效，然后承认杰森·托德并没有做错，他也同样是对的——

砰。

一击重拳击中了毫无防备的杰森，巨大的力度下他的身体凌空飞起，摔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我会把你带回庄园。我绝不会放任你再这么下去。”

蝙蝠侠的靴子在他的眼前落下。

黑夜之中，黑暗骑士的身影如神像一般顽固坚硬。

“…………咳。咳咳咳咳。”

杰森吐出今晚不知道第几口鲜血。

“你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你仍然认为我做的是错的？”

“——不，我是在一切走向更坏的可能性之前阻止你。”

蝙蝠侠咽下愤怒和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一切到了嘴边划为最坚定的意志。

他必须让杰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些事不该让他感到洋洋自得。

但无论结局如何注定，他都不会将他放弃。

“你对付小丑……有下过这么重的手吗？”

额角的一片淌下鲜血，杰森在地上咳嗽了两下，地上的积雨甚至呛到了他的鼻腔里。

“比这更重。”

蝙蝠侠说。

“不要向我祈求仁慈，杰森。今夜的一切起始于一个谎言，你说这是圣杯战争，但它却是瓦拉齐亚之夜。你欺骗了所有人，甚至一丝一毫都不为此感到抱歉，你说了谎。”

这是基督教背景的国度，所以它是最严重的指控之一。

杰森笑了一下。

他笑了第二下。

他的笑声在雨中连成了一长串。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瓦拉齐亚之夜给他展现的那些画面，它们像冬日蒙上了雾气的窗户一样越来越模糊。

他咳嗽着。

咽下泥浆、雨水、鲜血与剧痛。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