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周谧要求,张敛在地铁口将她放下,叮嘱一句注意安全便开车扬长而去。
临近十点半,周谧到达久力大厦,刷电梯卡时,她遇到了同公司创意部的一位设计,两人并不熟悉,只在公司有过几面之缘,但对方还是很快认出了她。
周谧不清楚他具体的姓名,就只颔首问了声早。
男生跟她年纪相仿,棉麻衬衫,微卷的亚麻棕头发,长相穿搭都很文气,笑容还留存着几分腼腆青稚的校园感:“我跟你在一个群。”
周谧略微诧异地看向他。
他解释清楚:“恩美。”
周谧反应过来,把人跟群里的名字对上号:“augus?那几张海报是你做的么?”
男生弯唇:“对。”
周谧由衷赞叹:“厉害诶。”
男生眉尾微耷,有些无奈:“可惜客户不觉得,基本打回重做。”
“社交事故”的警铃又在脑中嘀嘀尖鸣,周谧当即关紧嘴巴,抿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幸好电梯已到十楼,男生先让她出去,自己跟在后面。
进门分道而行前,男生忽然作自我介绍:“我本名叫蒋时。”
周谧回了下眼,点点头,一本正经:“好的,蒋时。我叫周谧。”
蒋时又笑开来,是男生投篮失败后普遍会露出来的那种神情:“我知道你叫周谧,刚刚在电梯里就叫过你了,”他又直白说:“你好可爱啊。”
周谧怔了下,赧意浮出耳根。
广告公司的人说话都这么喜欢打直球的吗。
周谧百思不解地往自己工位走,她的leader叶雁正对着小圆镜龇牙咧嘴,检查口腔是否干净,察觉身后有人影一晃而过,她斜眼跟过去,发觉是周谧。
于是整个侧过脸来,惊吁:“i啊,你今天居然来这么晚。”
刚放下帆布包的周谧手一顿,面色与嗓音一道低微下去:“不好意思,早上有点事耽搁了。”
叶雁瞥她:“我没问罪的意思,只是新奇罢了。”
她又取出一只薄薄的白色桃香口喷,张大嘴嘶嘶一通乱洒,口齿不清吩咐:“一会下去买几杯咖啡吧,媒介公司有人要过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薄荷桃子味,略微冲鼻。周谧看回去问:“现在就要是吗?”
“对啊,估计过个十来分钟这帮逼就要到了,”叶雁开始一丝不苟地补唇膏:“不然你以为我在折腾啥,买上来后直接放会议室。”
周谧站起来,询问细节:“好,买星巴克还是costa?”
“随便吧,”叶雁说:“买个六杯就行了,票收着,回头我帮你报。”
周谧点点头:“嗯。”
配戴好工牌,周谧攥牢手机,快步下了楼。
为节约时间,周谧选择了离大厦最近的星巴克。
写字楼附近的几间咖啡馆,从早到晚基本座无虚席。不同于却也等同于学校旁边的小吃店,从喧闹地气到安静得体,是心态上的升级,却依旧将自己缚足在群体内。
长长的点单台前排了不少人,周谧忙走过去占位,并与身前那位尽可能缩小间距,生怕有人见缝插足。
她看眼手机时间,又有些焦灼地到处扫描。
目光遽然一顿,她瞥见了落地窗边的张敛。
男人坐的地方与她的视角呈四十五度,所以只能看到他大半侧脸。
他在与两个白人老外攀谈。一男一女,均身着正装,金发蓝眼,年纪约莫四十上下。
而他的眉眼气场完全不输对面。
三人围坐在圆桌边,气氛松弛而自然,从各人神态上就能察觉得到——尤其是那位穿烟灰色a字裙的女士,短短几十秒内,她眼角挤出过少说五次鱼尾纹,愉悦里掺杂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隔壁桌是两个时髦精致的女生,背对他们的那个,在同伴的示意下频频掉头偷看张敛,又转回去相视笑。
即使偏坐一隅,他似乎也很擅长让自己成为画面中心,所有肢体语言都如同精密计算过……不,应该是早已导入大脑的芯片程序。
那位金短发女士接到个电话,走去一旁,张敛才端起咖啡杯抿了口。
兴许是有所察,他视线忽的往这边偏了一偏,周谧飞速拢下眼睑,装模作样看起手机,并往内挪了一小步,把其他顾客当掩体。
前面有人点完单离队,周谧紧跟着向前。
须臾,她才敢再去观察张敛。
不料他居然还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像在伺机静候。
周谧眼珠立刻闪走,僵直地正视前人后背两秒,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平移回去。
这回看到的是已经勾起笑弧的张敛,他仍在注意她,甚至还小幅地歪了下头,似是不解。
周谧应付地挽两下嘴角,姑且算作远程问候。
这时,外国女人归位,张敛总算收回目光,切至标准商务笑。
时值樱花季,各色粉嫩的限定主题杯又在橱窗里争奇斗艳,吸引了不少女生驻足围观。
当中自然也包括周谧,等待备餐的间隙,她在货架前流连了好一会。
前台唤“周女士”,她才跑过去,接手三只纸袋,小心提着走出店门。
路过整面玻璃墙时,她又忍不住往里瞄了眼,张敛还出众地坐在那里,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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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周谧在日光与荫翳间穿行,情绪也跟泡沫一般空乏轻忽,又绵密牵扯,折射着乱七八糟的色彩。
自打进入奥星,她就对张敛格外在意,因为曾持续一年的私密关系。
现在他们又因为各种意外跟巧合进阶成另外一种更难以言述的羁绊,而她原以为的单方面关注似乎也有了那么些往双向发展的趋势?
刚刚在星巴克,这是这种直觉。
很不实际,但又确切存在。
好怪哦……
电梯的叮响扯回走神的周谧,她怔了下,聚起精神往公司走。
叶雁指定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五个人,叶雁居于其中,在跟他们笑靥动人地寒暄,周谧忙往桌上布置咖啡,一一问好。
拎着空纸袋走出会议室,周谧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结果没出去两步,心又上提,她看到了过道里不徐不疾往自己办公室走的张敛。
他怎么比之前还无处不在?
为避免“偶遇”,周谧不再上前,待男人后脑勺完全消失于门框后,周谧才埋头往工位走。
这一整天,周谧都被若有似无的浮躁感包裹着,像缠进了全透明的鱼线,有些伸不开手脚。
工作总心不在焉,中午的趴桌小憩也难起睡意,饶是期待已久的拍摄场地之行,都偶尔会神游天外。
是因为不适应新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