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宁致圆坐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下边,还让助理打着扇子,自己端着杯冰过的凉茶,左右张望问道:
“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编剧老师。”
梁秋梧本来闭着眼睛,由化妆老师补妆,听见这话,睫毛抖了抖,很自然地接:“剧本没什么要改的地方,小夏老师不用太忙,所以就不怎么出现,这在片场不是很正常吗?”
“是,”宁致圆笑着应,“只不过早上出门的时候碰见她的家里人来看她,我就想起这事,随口提一下。”
“什么?”
梁秋梧蓦地转过头来,动作幅度之大,根本没在意化妆老师的动作,眼线刚碰到眼尾,如今在脸侧拉出很长的痕迹,化妆老师“啊”了一声,赶紧低头翻卸妆的工具。
语气免不了无奈:“梁老师,你动的时候通知我一下。”
最近拍戏的片段都是《明月传》的中后部分,她的妆容自然比刚进宫的时候要深,眼妆的层次复杂许多,如今被一道眼线毁了,擦去再补难免加大工作量。
向来能维持住自己礼貌形象的梁秋梧,这次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抬手去抓住宁致圆的袖子,“你刚说碰见谁了?”
宁致圆不解地看着她,重复了自己的话,“编剧老师的家里人啊,一个中年的女人,岁数挺大,穿的衣服布料还挺旧的。”
“她是不是满脸麻子,还有点龅牙?”
“好像是……”
梁秋梧更紧张了几分:“那你告诉她小夏老师住的房间了吗?”
“没呢,”宁致圆眼底的疑惑还没褪去,“我当时记不太清,所以让她去问前台了,也不知道她们这会见上面没有。”
得了答案,梁秋梧倏然起身,左右距离下一场戏还有十多分钟,她将身上累赘的披风一解,匆匆跟化妆老师道了个歉,拽着宫装的裙摆就朝着外面跑去,甚至忘了鞋子有些大,差点将脚崴着。
正在日光底下跟工作人员说事情的薄菀无意间抬眸见到她跑出去的一幕。
她还从没见梁秋梧这样着急过。
而且还不带助理。
电光火石间,她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柏月接收到她的讯息,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
酒店大厅。
穿着凉爽碎花短袖的老妇人紧紧抱着自己的麻布袋,坐在富丽堂皇的沙发上,面上不见半点局促,每当有酒店人员过去询问时,她只摆手,丢下两个字:
“我来等人,你们不用管我,我也不喝水,坐这儿不收钱吧?”
酒店人员:“……不用。”
前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视线时有时无地飘向角落的卡座,同时免不了提醒每一位出来的客人,看看这是不是自家的亲戚。
梁秋梧进门的时候,下意识四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孙秋凤,瞳孔骤缩,步伐顿了顿,恰好那老妇人被这些人看的有些来火,便也凶狠地瞪了回去。
四目相对,梁秋梧匆匆挪开视线,想往电梯的方向走,可一直安然坐在卡座里的女人忽然起来,朝着她的方向飞快而去,在她进入电梯前,黑黢黢的、肌肉扎实、皮肤却皱得像老树皮的手牢牢将人抓住。
“啊!”
梁秋梧尖叫一声,引来无数人侧目。
眼见酒店的安保凑过来,孙秋凤赶紧松开手,赔着笑,以浓重的口音说道:“小妹,没事没事,我看你也住这里,是个演员吧?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喻夏——”
“不认识!”
梁秋梧仍然是那副汗毛直竖的样子,戒备地看着她,甚至夸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孙秋凤见她眼中惊惧,从麻布袋里掏出个旧式的粉红塑料花边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样子,又忍不住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没明白自己怎么将人吓着的。
这时,电梯恰好抵达一楼,梁秋梧逃也似的跑了进去,点了楼层,直到电梯的门将那张老脸关在外面,她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大厅里。
孙秋凤盯着那金碧辉煌的电梯门,仍在纳闷:“不认识就不认识嘛……跑啥子呢,我又不是人-贩子。”
她抱着麻布袋往回走,嘟嘟囔囔地嘀咕着,即将回到卡座的时候,又停了步伐,自言自语道:
“不对。”
“刚才那小妹……怎么有点眼熟,像谁家的呢?”
*
楼上。
梁秋梧紧张地望着走廊尽头电梯的方向,敲门的动作带了几分急促,喘息声混乱不已,像是被人一路追着过来的。
“小夏老师……”
话音还没落下,门开了,喻夏穿着宽松的上衣和一件黑蓝色牛仔裤,挑着眉头看她,见她鬓发都乱了,戏服也有些褶皱,不免有些疑惑:
“这个时间,梁老师不在片场,怎么——”
“她来了。”
梁秋梧好容易喘匀了气儿,抬手搭着她的肩膀,眼底的恐惧还没退散,那些被勾起的回忆仿佛沉甸甸的山要把她压垮。
被她打断了话,喻夏神色不见几分变化,反而上下打量眼前的人,半晌又笑出来,“看来你是真的很害怕回去。”
女人转身回到房间,由着门敞开,梁秋梧这才发现她的屋子早收拾干净,连行李箱也重新打包好了,显然是早有打算离开,只是自己刚好赶上。
她站在门边,喘匀了气,还没等开口,喻夏正在叠毛巾,瞥见她站在那里没动,又轻声细语地笑道:
“你好像是真的在担心我。”
梁秋梧怔了怔,本能点了点头,又听喻夏往下问:“既然会担心我,为什么当初要告诉钟鼎我家里的事情呢?”
门口的人僵住了。
身形如遭雷击。
梁秋梧脑子都空了,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话:……她知道了。
是钟鼎说了?
还是她自己发现的?
喉间艰涩地连唾沫都难以吞咽,梁秋梧徒劳地张开唇,想要反驳和辩解,但面对女人重新转开视线,整理东西的动作,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喻夏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等到箱子滚轮在地上拖曳发出声音,喻夏重新回到她跟前,认真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件事。”
她绕过梁秋梧,准备往外走。
一直站在那里的人,忽地用颤抖的手心去拉她的手腕,指尖失控到攥紧,又克制地松开稍许:
“我帮你……”
她用祈求的语气,努力将眼泪圈在眼眶里,声音软的好像要给喻夏跪下来。
“这次让我帮你,行吗?”
喻夏不解地回头去看她。
她始终无法理解梁秋梧的情绪,就像当初同样在那泥坑里的时候,她理解不了这人对那些家伙小心翼翼地讨好,明明已经过得不错,在自己走的时候又硬要跟上来,哭着求自己带她离开这地方一样。
梁秋梧似乎总是喜欢用极度的忠诚,换来旁人的信任,再又狠狠地背叛。
一样的水土养出了她们这两株截然不同的花儿。
喻夏一半是墨,一半是雪,人报以善,她就回以善,人报至恶,她也要百般奉还;而梁秋梧……她美得楚楚动人,摘下她的花儿能沾满手的汁液,让人麻痹半天无法动弹,却又不致死。
*
今天的片场拍摄格外不顺利。
主演那边有个跑开太久,工作人员有些毛手毛脚,弄坏了台设备,薄菀皱着眉头,刚在机位后面坐下,郭副导递给她一罐凉茶,她抬手去接——
金属罐子太冰,她一下没拿稳,郭副导又松开地太快。
“砰。”
凉茶掉在地上,潺潺的深色液体流淌的到处都是,薄菀坐在位置上,盯着那四处漫开的痕迹,忍不住回头往那座高高的酒店建筑看去。
很奇怪地,她心头有些不安。
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郭副导神情很是抱歉,让人来将这片的地上收拾干净,不住地跟她道歉,薄菀轻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没事,今天大家都忙坏了,天气又热,可能这地也想凉快凉快。”
见她真没计较,郭副导松了一口气,转身去继续安排事情,倒是薄菀盯着镜头里的画面看了会儿,头一次在工作的时候分心,摸出手机,往先前新存的那个号码拨过去。
嘟、嘟、嘟。
三声过后,那边的人接了起来,语调仍有些懒洋洋地:“改剧本?”
听到这声音,薄菀莫名松了一口气,说了句“不是”,又问:
“你在哪儿?”
“我好像……有点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这故事不虐的!
夏夏身世都这么惨了怎么能继续虐她呢!我可是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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