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
夏油杰带着与雾织还有天内理子和黑井来到高专最底层,夏油杰脚步很轻,看向前面的甬道:“前面就是薨星宫的本殿,非天元大人许可的人无法进去。”
“我就送您到这里了……”黑井小姐微微鞠躬,眼中含泪,既然再不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黑井!”
天内理子骤然抱住她,两人抱作一团离别哭泣。
“……”
夏油杰被墨色遮掩的双眸微动,他下意识的朝身侧的与雾织看去,对方的脸色平静,没有丝毫触动与不舍。
等着天内理子和黑井小姐告别完,与雾织回头时被突然叫住,是黑井小姐。
“雾织小姐!”
她微微回头,笑道:“怎么了?”
“您能和我一起走吗?”黑井小姐鼓起勇气询问,露出颤动的眼眸:“外面也许还会有敌人驻留,有点害怕所以您可以送我出去吗?”
“……”
明明是很简单又合情合理的请求,夏油杰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些许疑惑浮上心头。
黑井的语气,似乎明显更加害怕与雾织。
“没问题。”
与雾织露出惯有的笑容欣然答应了,毕竟她目前是高专的学生,这点要求也并不过分。
“那么我们进去吧。”
夏油杰缓缓开口,反正悟在外面,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穿过长长的甬道,眼前入帘的便是一片诡异的迷境,高专的底下竟然有这么一座巨大的迷宫,薨星宫的本殿也珍藏了许多贵重的咒具和物件。
当然,非天元大人许可的人闯入则被会困在里面。
“下去之后穿过大门,你会一路通行无阻的走到树根,那里有天元大人的结界,它会保护你直到完成同化。”
天内理子沉默地点点头。
夏油杰的声音在此刻显得空旷了许多,他顿了顿,“还是说……”
“……?!”
话音未落,事故却二次发生。
天内理子疑惑的眼神顺着夏油杰的视线看去。
刺目的白光即刻穿透了她的身躯,像穿透纸张的订书针,天内理子的身躯猛然被牵动了几步,然后直直倒下。
夏油杰怔住了,眼睁睁看着天内理子在他面前倒下……?
更加让他猝不及防的是对方不是敌人,而是——
与雾织。
“你在做什么!?”
夏油杰惊愕之余蹲下查看天内理子的气息,已经完全没有生命体征了,死了?
他倏然抬头。
这才发现与雾织是漂浮在空中的,而那身熟悉的巫女服换成了一袭红白金线绣花的和服,指尖还停留着那抹白光。
找不到任何形容词的圣洁与美丽,像一轮孤月高挂在枝头,容不得任何杂质的侵染。
夏油杰脑中刹那闪过,五条悟那天向夜蛾老师汇报的形容词。
那就是,月色下穿着和服的辉夜姬?
面对种种诧异的视线与雾织仍旧没什么表情,甚至从中看出了冷意。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即使他能看出与雾织的亲切有礼并不是她的特质,却也从心底认为她是温柔的。
因为那日在狐仙神社里,她轻轻抚着那只喑哑的手摇铃时,以及从狐狸的身躯中便意识到了,那份温柔并不是对人类的。
得不到回应的夏油杰却棘手了,没有对她采取任何行动。
究竟为什么?
直到另一声略带戏谑的嗓音打破了此刻的僵局,伏黑甚尔不知何处蹲在上方的路口看下来,吹了声口哨。
“不错嘛,死透了吗?”
与雾织微微侧目,对于伏黑甚尔的到来并不意外,他根本就不信任自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需要亲自验证天内理子的死亡。
夏油杰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啊。”伏黑甚尔盯着天内理子的尸体,勾起满意的嘴角,看向空中的少女:“当然是有人给我提供地图路线了啊。”
地图路线?
高专有内鬼!?
明明字里行间都在指向与雾织,夏油杰却几乎同时看向空中,即便她从头到尾也没给过他一个眼神,仿若神袛傲慢且无礼。
直到——
伏黑甚尔另一声平地惊雷响起。
“对了对了,五条悟被我杀掉了啊。”
夏油杰蓦然怔住,差点屏住呼吸。
悟死了?
伏黑甚尔伸了个懒腰,手随意地挂在腰间的系带上,力量感爆棚的肌肉纹理透过衣衫看起来性感无比。
他摸着下颚:“好啦,辛苦辛苦,把尸体带回去交货拿钱吧。”
“……”
伏黑甚尔跳下来时早有预料的躲开,放出的咒灵从他身侧擦过,击中身后的石柱轰然碎裂。
“你们都很喜欢破坏东西啊。”
伏黑甚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语句缓慢:“果然是受到上天恩惠的小鬼,才被纵容的无法无天了吧?”
有几分老父亲内味。
他缓缓从肩上的咒灵嘴里抽出武器,表情被满满的讽意取代:“只不过受惠了的你们,怎么还是这么弱啊,竟然会被我这种没有任何咒力的猴子杀死。”
“是吗,那么去死吧。”
夏油杰脸色阴沉到可怖,全然顾不上与雾织了,拉开手臂放出咒灵袭向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瞥了一眼上空的与雾织,交战了几个回合后故意朝她靠近,清冷的风擦过脸颊,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冷香。
很好闻,但不寻常的地方在于他出现的某种条件反射。
是术式?
伏黑甚尔愈发靠近与雾织,看似躲在她身后。
与雾织抬手,以削弱的效果缓解了虹龙的攻势。
伏黑甚尔挑眉:“术式不错嘛。”
“与雾织!”
夏油杰停下脚步,呼喊她的全名,那张温和的面孔此刻变了色,按捺地朝她伸出手掌,低沉的质问:“就在刚刚,和你一起出去黑井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啊啊,现在还有空关心别人吗?
伏黑甚尔突然涌起恶劣的想法,干脆替与雾织回答:“是那个穿女仆装的女人吗?刚刚好像有看见她倒在地上,大概死了吧?”
与雾织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伏黑甚尔耸了下肩。
“……”
墨色涌动的瞳孔翻滚起来,他闭了闭眼睛,本就淡漠的眼眸愈发冻结成霜,抬手卷起掌心的黑色漩涡。
吸力逐渐变大,顷刻间数十个咒灵被放出来冲向两人。
伏黑甚尔诡谲的眼神随着与雾织的身影滑动,她挥起振袖,自身的能力本来就克制咒灵,但打算依靠数量取胜的夏油杰早就想到了。
“窄刀。”
与雾织轻声,手中隐隐出现一把银刃。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看见与雾织的武器,刀身通体剔透,带着刺耳的寒鸣之气。
只见她抬手挥下,势如千军万马的咒灵顷刻间溃不成军,散成墨色消失。
“这把刀还不错。”
伏黑甚尔暗中观察起来。
夏油杰以大量的咒灵为诱饵近身靠近与雾织,体术方向他也是相当不赖的,动作极快地出现在两人身后。
伏黑甚尔仍旧打量着与雾织手中的刀,头也不回地喃喃:“竟然跑到攻击范围内,也太逊了吧。”
夏油杰低喊一声:“虹龙!”
从漂浮的墨色中冲出一条巨龙直袭伏黑甚尔,猝不及防间伏黑甚尔被撞透石柱和墙壁,而他的目标是与雾织。
“御界。”
与雾织的刀身展开透明结界,弹开夏油杰。
“为什么?”
被弹开的夏油杰翻身踩在围栏上,又来到与雾织面前,尽管如此一口气释放了太多咒灵似乎有些吃不消的模样。
“不要再做多余的抵抗了,把理子的尸体给我。”与雾织蹙眉,落地后反手握住窄刀挥向夏油杰。
刺啦一声。
胸前深色的校服被划开一道深口,与黑色混迹的血迹开始渗透出来,夏油杰单手捂住伤口,这把刀竟然可以穿透咒力强化的身躯。
夏油杰喘了口气,有些艰难地说:“那时候,悟也是被你这样刺穿腰部?”
与雾织愣了下,什么?
出现破绽了。
夏油杰极快地来到与雾织面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本应该致命的力道却不知为何微微松懈了些。
他眼中涌动的墨色恨不得将她吞没,从牙缝挤出声音:“为什么背叛我们?”
“背叛?”
与雾织眼中有些复杂,褪去那一笔一划如同雕刻在神像上的笑容,她其实冰冷到毫无机质。
“我从未站在过人类这一边。”
妖怪、神明、咒灵、人类、咒术师。
混沌之初就存在的几大阵营,明明相互之间的关系紧密交错,相伴而生,却相互对立相互利用,从未统一过。
连夏油杰都觉得自己的右手,似乎正在缓缓被冻结,果然除人类之外的生物,都不存在他所认为的期待吗?
轰隆!!!
压在伏黑甚尔身上的虹龙被丢了出来,他单手握住刀粗暴地切开虹龙的身躯,划出丝丝金色的火花。
体型巨大、硬度最强的虹龙被甩到甬道上,刹那间的气压让夏油杰和与雾织撞在另一侧的墙壁上,两人贴合成了负距离。
鼻尖是不断萦绕的锈铁味,那是血的味道。
还有那个咒灵的气息,混合着怒意的戾气铺天盖地的袭来,夏油杰再度吐了口血,黑色的发丝也散落在肩头。
与雾织动了动手指,抬眸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黑发少年,看样子到极限了,狼狈的模样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伏黑甚尔这家伙……是想顺便解决我跟夏油杰两个人么。
既然五条悟都被解决掉了,他也没道理活着吧?
她思索间听到夏油杰低低的声音,那混合着血与恨意的结块在喉间摩挲,沙沙的,带着哽咽:“为什么?”
为什么?
又是这三个字?
与雾织无声的重复这三个字,缓缓抬手覆上他被发丝遮掩的眼眸,然后推开他。
有必要知道吗?
或者说,答案很重要吗?
她是神明,即使由人类诞生也无法与他们产生任何共鸣,所以她能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做任何事,牺牲不过是通向结果的过程。
除了杀掉五条悟这一事情,是出于私心。
她不由回想那个夜晚,凉风阵阵。
她在执行任务中无意间救了同为实现众人祈愿的神明,虽然和夜斗一样是无名神,却为了维系自身存在拼命奔波。
大概被是当成咒灵一样被咒术师盯上了,与雾织利用高专身份解围后获得了对方感激的赠礼,一枚硬币。
覆盖在上面神力很薄弱,几乎没什么用。
他却露出灿烂的笑容,说这也算神物啊,可以帮好多人带来好运。
与雾织默了一秒,这种程度的神力,最多走路不会摔跤吧,不过她抿唇笑了起来,郑重地收下了。
隔天这枚硬币上的神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漆黑的咒力。
还是被祓除了啊。
这枚硬币也因不甘而化作咒物。
与雾织盯着它看了许久,最终将硬币与宿傩的手指一同封印在盒子里,只不过没过多久化为咒物的硬币也消失了。
极为短暂的相遇与离别,恰好最真实的展现了这个世界正在被互相统治,而她因宿傩而无力自顾,也因咒术师而自顾不暇。
如果夏油杰要问她最真实的回答……
作为与雾织而言,最问心无愧的回答。
“大概因为……”
“你们是咒术师吧。”
夏油杰听后身躯沉重的身躯似乎变轻了,被她推倒在石板地上,脑袋与胸口不断渗出乌黑的血,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他听见了没,与雾织走动了几步,下意识想查看他的情况,却似乎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声说:
不要回头,继续向前走。
清风入耳,尽是霜雪之气。
与雾织阖了下眼眸,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这边伏黑甚尔并不关心夏油杰和与雾织的情况,他用肩上的咒灵吞掉了天内理子的尸体,才抬头朝她说:“交易结束了吧?”
他一边舒展着筋骨,露出愉悦的神情:“解散解散,对了,需要名片吗?有需要还可以找我,不过要记得带够钱啊。”
“等下。”
伏黑甚尔身躯顿了下,歪着脑袋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五条悟的尸体就在外面,想验货就快去。”
“她的尸体你要带去哪里?”与雾织淡淡询问,天内理子的尸体不能有损坏,看样子他对尸体也没什么兴趣。
“啊?当然是盘星教啊。”伏黑甚尔嘴角一扯,“你也想要这丫头的尸体?没想到星浆体这么受欢迎啊,不过还是价高者得。”
“那走吧。”
与雾织也不想节外生枝,她直接去盘星教更容易解决。
伏黑甚尔扬眉,她对于五条悟的死讯竟一点动容也没有。
“嗤,随便你好了,跟得上来就来。”
伏黑甚尔的身影消失很快,即使没有咒力,他的□□也能做到比咒术更快的反应,特别是他手中的武器「天逆鉾」,那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与雾织倒也不急着跟上,她刚刚抽出了天内理子的灵魂,自然也会感应到□□的所在,现在她只想出去看看那个人。
五条悟。
走出甬道时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令人感到窒息,与雾织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去,周围的建筑已经变成废墟了。
这很符合五条悟的行事作风。
不断彰显着他的强大,即使庞然大物也会弹指间因他而倾塌一般。
傲慢的小鬼。
简直和宿傩一样,活着就够麻烦了,死了之后更麻烦。
与雾织忽然被这个想法惹笑了,活了近千年这说法其实有点假,她不过诞生在千年前,又睡了千年而已,但五条悟确实是她所见最为特别的人。
五条家的六眼百年难遇。
而五条悟,也许是千年也难一遇。
盘星教总部。
“东西带到了。”
伏黑甚尔将天内理子的尸体丢在地上,舔了下干燥的下唇,扭动着脖子:“喏,四肢五脏六腑俱全。”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这次委托没那个家伙的帮忙确实要多费些脑筋,不过他才是最后的赢家,两份酬劳都尽入囊中。
盘星教的代表理事认真检查过后,露出欣慰的笑容:“没什么问题,钱会吩咐下去循序汇入你的账户,辛苦了,再多加一些补贴吧。”
“哇哦,出手很大方噢。”伏黑甚尔说着用指尖点了点脸颊,蓦地想到什么,“虽然数目不少,不过可以马上汇款吗?”
那位大小姐快追来了吧,辛苦了这么久要是落空了他可是会很不爽的。
“嗯?”
身边的西装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了啊,这么缺钱?又跑去马还是赛艇了?”
好在盘星教上下为了星浆体死的事情无暇顾及其他,很快答应了伏黑甚尔的要求,钱当即汇入了他的账户。
然后盘星教的人员将天内理子的遗体包裹完善,准备抱起送去处理。
“哈,输了大概三十多场,不过没关系。”收到钱的伏黑甚尔满意地哼着歌,这下就两清了,这群家伙今后怎么样就不关他的事了。
“走,吃饭去。”
“我才不要,你不是你不请男人吃饭?”
“那你就快走吧,建议不要留在这里了。”
“啊?”
伏黑甚尔没有多言,出去时特意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无风无云,清澈透亮的如同那双不染杂质的墨色眼眸。
他独自走了一段路,然后微微抬头,口中喃喃:“来了啊。”
总部大门两侧的树林晃动了几分,平静如常。
不过真是奇怪,这么执着与那个丫头的遗体。
如果感情如此深厚,是不会轻轻松松答应解决掉星浆体吧,除非……她用了特殊的术式瞒过了所有人。
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也不关他的事情了,伏黑甚尔想着脚步转了个方向,再度回到盘星教总部的内部。
西装男人早已经走掉了,这里也是一派寂静,守卫的人也消失了。
“还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伏黑甚尔没什么表情地感叹了一句,脚步忽然就放慢了,跟逛自家后院一样,闲庭信步地来到其中一扇门后。
放眼望去里面是巨大的冰柜,盘星教对于星浆体的遗体处理原来是冰封啊,伏黑甚尔摩挲着下巴,看见门口倒下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