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看着站起来瞪他的少年没说话。
他能说什么呢?
都说了别脑补,这话他已经说累了。
那边练剑的戚覃歌感知到这边的状况,迅速提着剑就过来了。
“胆子够大的啊?敢在这个时候展露敌意!”
少年愤恨地指着陈墨:“是他先挑起的!”
看着他真情实感的委屈,陈墨失笑:“我说什么了?”
少年现在是一看到他那张从容不迫的脸就心梗。
“这么试探有意思?”少年冷下脸。
林簌倒是听懂了。
她先是偷看了师兄一眼,因为她也觉得师兄肯定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在一旁看戏,但她觉得这没什么,很符合首座师兄的性格,也没戳穿陈墨。
只是摆出一脸真诚的模样,对短发少年说道:“我可没有试探你,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
少年狐疑地看着她:“你这是在装傻吗?你们肯定在清查净阳宫的人了吧?你们难道不是想着,能搞出这么多傀儡来,肯定有人给我当内吗?”
他确实有内,但是他是不会承认的!
少年抿了下唇,也不知道那个阴阳人能不能逃掉。
唐长老玩着棋子,用玩味的视线打量着少年:“当然在查。怎么,你打算自爆?”
这都还没开始审问呢,就交代了,这么自觉?
是在撒谎呢,还是在故意转移视线?
唐长老那仿若扒衣般打量的视线,让少年有情绪了,他梗着脖子道:“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戚覃歌直接抽剑,语气冷如冰。
“怎么?真当我不敢杀你?”
“哎哎哎!别!”林簌赶紧拉住戚覃歌。
这明显是激将法!
可不能上当!
如果真要要杀他,之前在大殿就杀了,之所以留到现在,还不是为了从这少年身上捞出点信息嘛?
这消息都还没问出来呢,现在杀了太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别生气啊,到时候让师兄替你出气!”林簌一边安慰一边用力扯着戚覃歌,就是不让他动手。
戚覃歌执剑的手一僵:……你抓手腕就抓手腕,别趁机揩他油!
陈墨倒是很淡定,他歪着头看着突然就不高兴的少年:“你不怕死?”
之前不还是一副只要能活,干什么都行的模样吗?
“谁不怕死?”
少年斜了他一眼,冷哼道:“但我也不想活得那么憋屈!”
如果总是被人当成猴戏耍,那他宁愿死!
被谴责的陈墨笑着转头,对唐长老说:“还挺有骨气。”
唐长老转着手指中的棋子,眼底对于少年的警惕自始至终没消退过:“首座可别相信妖魔的鬼话,他们为了活下去,能舌绽莲花,黑的都是说成白的,但那些都是假的。”
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妖魔被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所以才在表面上放少年一马,不至于把他逼的太紧,狗急跳墙发生意外。
实际上嘛……
唐长老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周围随风摆动的幽雅竹林。
别看他们又是下棋,又是弹琴的,没看到他们今天出门连一个低级弟子都没带吗?
净阳宫昨晚更是悄然给所有人下了命令,要求所有化神以下的修士,出门都得两人组队,一旦有人失踪,立即汇报。
这是防止被少年抓去做了傀儡。
总之,不给少年任何可以翻盘的机会!
就比如现在,明面上只有他们几个,但唐长老此刻能感知到,附近至少有两位真人,在专门盯梢少年,也是刚刚跟着他们从观景台过来的。
对此,唐长老是一点都不惊讶。
毕竟,这才是正常的傀儡师待遇嘛!
真轻易放过他才有问题呢!
“是吗?”对唐长老的说法,陈墨不置可否。
也许唐长老说的没错,但只是片面的。
他的感觉是不会出错的。
他看得出,这少年确实想活,但更想有尊严的活着。
如果谁敢侮辱他,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反击。
绝不会低头!
这种认准了目标就不松手、愿意为之燃烧自己、死也不低头认错的性格……
“真是好像啊……像谁呢?”
陈墨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想抓住那模糊的关联性。
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陈墨也没继续折腾自己,转而问道:“不如,你给我们讲讲有关妖魔的故事?让我长长见识。”
这年头,除了给小儿止哭,居然还有人想听妖魔的故事?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陈墨笑而不语。
他总不能说,是为了转移大家的视线,好让他逃掉下面的比赛吧?
陈墨看得出来了,其实这次万宗大比就是为了分配最后那个去封印之地的名额。
说明妖魔比大比重要。
既然那么重要,那他只要把妖魔的事情搞清楚,让那群真人裁判都去关注人与妖魔的关系,不就不用比赛了吗?
陈墨嘴角的笑容愈发和善。
虽然他解决不了问题,但把出问题的人都引走,效果不是一样?
毕竟,没了裁判,还怎么比赛?
瞥到陈墨脸上挂着的诡异微笑,少年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现在对这人的笑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你不笑得那么瘆人我就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可能我们的身体和你们不太一样,平时可能分辨不出来,但只要使用灵气,就能看出来。”
说到自己自出生就被革除人籍,说起妖魔和人类的不同,少年的语气反而变得平铺直叙了起来。
陈墨挑眉,就这?
“那你不用灵气不就行了?”
少年嗤笑一声:“谁说不是呢!我也曾想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大家一起隐姓埋名,快快乐乐地生活,但是,除非我这一辈子都不修炼,真的做个普通人,不然……根本不可能。”
少年的眼神瞬间黯淡,像是曾经被人戳破过这个和平却可望不可的梦想。
他不是接受不了自己天生平凡,而是接受不了自己被迫平凡。
凭什么他就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活着?
他们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他要活着!
要恣意地活着!
少年猛地抬头,看着陈墨的眼底燃烧着像是能焚尽一切的红莲业火,坚定而耀眼。
陈墨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早就看出这个少年不甘平凡。
隐姓埋名,普普通通的生活,或许真的有妖魔可以做到,但绝不是这个少年。
听到这,一旁的林簌的心里冒出好多想法,她眼神复杂。
这世上真的有妖魔愿意装成普通人,哪怕被人打、被人骂,也一辈子都不暴露吗?
图什么呢?
就为了当所谓的“人”的吗?
妖魔和人……真的可以共融吗?
林簌定定地望着他们。
她是林执事的女儿,自是知道不少修仙界的隐秘。
其中就包括,妖魔之所以被叫做妖魔,不是那无法掩饰的灵气异常,而是还在于他们那无解的本性。
林簌记得非常清楚,她小时候曾经因为父亲抓走过她的一个玩伴,说那是妖魔,而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年幼的她不懂什么叫做妖魔,只是哭着让父亲把人还回来,他父亲当时沉默了良久,最后,抬头看着天空,无限感慨:
“我也不想啊……但,与其说他们是人,倒不如说他们更像野兽,非我族类,不得不防啊。”
后来的结果,也确实是证明了林执事的话。
林簌那被抓的玩伴诱骗并劫持了林簌。
那抵在脖子上的匕首,是林簌永远都忘不了的冰冷。
说真的,要不是那晚戚覃歌夜下练剑,刚好撞见,拼命救下了她,林簌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还会装作娇羞调戏情哥哥的正常性格了。
变态了、疯了,或者死了。
都有可能。
很快,林执事和戚长老就赶来了,看到了已经被救下林簌和受重伤的戚覃歌。
戚长老带走了戚覃歌。
林执事则是留了下来。
违背门规去见妖魔玩伴,却遭到了背叛,还害得戚师兄为了救他受伤,内心激荡的林簌此刻骤然见到之前制止她的父亲,万分羞愧。
她咬着嘴唇,木着脸,低下头,准备迎接父亲的训斥。
但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