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亚男哭得伤心极了,那种彷佛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悲伤是如此强烈沉重,以至于黎汀和燕新鸿都被摄住,感同身受一般难过起来。
黎汀心疼擦拭她面上泪水:“别难过了别难过,以后爸爸妈妈会好好补偿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燕黎音僵立在原地,身上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寒。
不受一点委屈吗?
那么她呢?
眼望着被爸爸妈妈哥哥簇拥在中间的秦亚男,燕黎音第一次真切意识到:他们才是血脉相融的一家人,而自己是格格不入的外人。
黎汀不经意间瞄到面无人色的燕黎音,顿时心揪了下,她忐忑又期待地向秦亚男介绍:“这是黎音。”
“对不起。”燕黎音走近几步,眼眶渐渐红了,粉雕玉琢的脸上布满愧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你就不会……”
“怎么能怪你,这都是张桂兰的错。”黎汀急急打断燕黎音,握住秦亚男冰冷的双手,惟恐她迁怒,“音音那会儿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她也很难过。”
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秦亚男滚烫的心被兜头浇了一盆带着冰渣子的水,寒意从心脏中心涌向四肢百骸,身体彷佛在寸寸结冰。直到一股力量把她带离黎汀身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完全是本能地,秦亚死死抓住燕宁的手臂。温润暖意传来,如坠冰窟的秦亚男才有种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燕宁的手臂有点疼,她实在是太过用力,不过燕宁并没说什么,只是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安抚地揉了揉秦亚男的发顶。
黎汀双手还悬在空中,整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茫然又无措地看向燕新鸿。
燕新鸿叹气,她操之过急了,这才刚见上就迫不及待帮燕黎音说话,让那孩子情何以堪。当着燕黎音的面,他也不好把话说白,便道:“有什么回家再说。”
燕宁没动,他目视黎汀:“十五年前燕黎音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可两年前她已经知道真相。”
“你妹妹不是故意不说,”黎汀急忙忙解释,“谁会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何况这么荒谬的事情。”
“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当时我应该说出来,这样亚男就能少受两年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燕黎音泣不成声,就像是一个不小心犯了错的孩童,愧疚不安又无措。
“就是因为当真才会不说出来,不然以你手上破块皮都要嚷嚷得让全家知道哄一哄的性格,被一个疯子吓了一跳,你怎么可能回来不告状。”燕宁锐利的目光几乎要穿透燕黎音的皮肉骨骼直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你守口如瓶,是因为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哪怕这件事听起来荒谬至极,你也不敢让人知道。你肯定暗中观察过比较和我们的相似之处,越比心越慌。从此害怕回h市,就怕张桂兰再次出现,更怕她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说的,对吗?”
骇人的冷意贯穿四肢百骸,燕黎音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拼命摇头:“我没有,我不是故意不说的,我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才没说。呜呜呜,哥哥,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能这样冤枉我,哥哥,你别这样,呜呜呜……”
绝望痛苦的哭声一下比一下更刺痛黎汀的心脏,她紧紧搂住哭到喘不过气来的燕黎音,语气近乎哀求:“不要再说了!阿宁,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燕宁冷冷继续:“为什么不敢再听下去?因为你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想相信。你在燕黎音身上投入了十五年的时间和感情,你不能接受她是这么自私卑劣的一个人,不能接受自己教育失败,所以自欺欺人还想欺别人。至于爸,霍……”
“你够了!”燕新鸿铁青着脸打断燕宁,“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
燕宁嘴角一勾,神情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黎汀维护燕黎音是出于感情,在一个人身上付出的时间、感情、精力、金钱等等越多,那么就越不舍得也不甘心放弃。因为沉没成本太高,一旦放弃,之前所付出的一切便失去意义。
忽略沉没成本,及时止损,需要理性,而黎汀是个极为感性的人。
燕新鸿则是理性到冷酷,放弃燕黎音,这些年的付出成了一场空。维护燕黎音,以霍景泽对燕黎音情有独钟,霍家对霍景泽的宠爱,却有可能获得巨大收益。
燕新鸿被燕宁的神情气得心梗了下,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就听那不孝子继续戳心窝。
“是你们先逼亚男打落牙齿和血吞,按照你们的意思,不就是燕黎音纯洁无辜,没有任何过错,所以亚男不能迁怒燕黎音,不能反对你们继续抚养燕黎音,最好以后两个人和睦相处。”燕宁发出一声极其讥讽的冷笑,“真亏你们想得出来,燕黎音是张桂兰作恶的动机,燕黎音取代了亚男的位置,燕黎音是虐待亚男的秦家亲生女儿,燕黎音恶意隐瞒真相。无论冲着哪一点,亚男都有理由厌恶燕黎音,何况四者叠加。你们居然还想让她接受燕黎音,你们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你们的亲生女儿。
张桂兰这个女人有一千一万个不好,她至少肯为了燕黎音谋划不惜冒险,而你们却为了自己在亚男伤口上撒盐。在为人父母上,你们还真不如张桂兰。”
最后那一句,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黎汀摇摇晃晃后退了几步,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比雪还要苍白,表情堪称恐惧。
燕新鸿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巴掌。
燕宁能避开,可他没料到秦亚男会上来推开他,错位之下,那裹挟着风声的巴掌重重落在秦亚男额角。
空气一片死寂。
燕新鸿都呆住了。
秦亚男疼得冒泪花,视线出现短暂的晕眩,心下庆幸,幸好被打的不是哥哥,哥哥那么体面一个人,怎么能在人前挨挨巴掌,当然,人后也不行。
被燕宁扶着脑袋检查额头时,秦亚男忍着剧痛故作轻松:“哥,我没事。”她真觉得自己没事,这一巴掌和秦志勇的巴掌比起来不算什么,毕竟秦志勇做惯了力气活,动起手来更是不留余力。
燕宁紧抿唇线,面无表情看向尴尬的燕新鸿,眼底的冷意,令燕新鸿竟然本能地生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