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觉得这家里一下子就要飞黄腾达起来了。
因为她想着,自家的厂子,那自然要把家里人都安插进去,甭管是记账也好,管人也好,一人能拿十几二十块的工资,那家里这许多人一个月就能有百来块工资了,想想就能让人激动得发抖。
可结果她去找女儿,却是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个透心凉。
跟她说什么?
“厂子里每一个岗位都是经过大家仔细讨论,再上交到队里定下的,至于人选更是精挑细选,从能力到品性都要过关,经过多方审核最终由厂子,大队还有公社共同决定的,大堂哥大堂嫂二堂弟二堂弟妹,还有二婶你,你们有什么擅长的呢?是绣花比我们厂子里的女工绣的更精美些,还是纺线纺得更快一些?抑或是算账比郑知青算得更好一些?”
“就不说纺线得快不快,我们厂子里的女工哪个都是纺线织布做衣服样样都精通,哪一环需要人就能立即替补上,大堂嫂二堂弟妹能做到吗?所以别说安排他们进厂子厂子里,大队里还有公社那边那些关过不了,就是我这里,也第一个不能同意。”
梁二婶给气了个倒仰,最后只能喊出一句:“可他们再不行他们也是你哥你弟,我也是你妈!就冲这,你就得给他们安排个位置!”
梁冬荷当时脸就黑了。
她把手上的本子一摔,骂道:“说了多少遍,在你们一斤米两袋子高粱把我卖给人家做童养媳,生死再和你们无关的时候我就跟你们没关系了,你说你是我妈,看看户口本认不认!”
她经了高家那么一遭,那样的生活了几年,心早就变得坚硬无比。
她要不立起来,不狠一点,不给自己两个孩子做榜样,两个孩子以后要是被高家人拿住,还不得被高家人吸血吸死!
梁二婶当时捂着胸口差点厥过去。
她咋就生了这么个孽障哦!
后来还是老头子找了梁进立,求了半天,才把老二媳妇安排到厂子里纺线,可只要稍微做得慢些或者去的晚了些就要扣工分,那苛刻的程度比对别人还都要严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会儿梁二婶又被自己女儿气了个要死,可她在她那里早吃了好几回亏,回回都不会占到任何好处,所以也不敢跟她闹,只转头跟林舒道:“你大堂嫂都生了两孩子了咋不会带孩子?就是做饭在家里也是常做的,进锡媳妇,婶子是心疼你,咱让你大堂嫂留下,让她好好给你做,你要觉得行,就留下,觉得不行,就让她再回家就成了,好歹有个帮手。”
林舒笑吟吟,道:“那就多谢婶子好意了,不过婶子怕是不知道,我们院子里不仅有幼儿园,也有专门照顾小孩子的托儿所,所以就不牢婶子费心了。”
这竟然这样吗?
梁二婶十分失望又失落,但还是垂死挣扎道:“这么小的孩子,交给别人照顾,哪能有自家人照顾放心”
交给你我才不会放心。
不过这几年才用见一次的,话就没必要这样说。
林舒笑道:“怎么不会放心?这么大的孩子其实大部分就是睡觉,我平时也都在院子里,喂孩子都是自己喂,就是放在托儿所有人照看着睡觉而已,而且托儿所的两个嫂子我们家属院还专门送去部队医院学了一个月怎么照顾孩子,懂得不比乡下的接生婆少,孩子交给她们才放心呢。”
这专门照顾小孩子的托儿所也是这半年才成立的。
这一年多来,家属院的变化也是很大的。
到这会儿梁二婶终于再说不出话来,再难受也只能自己憋着,然后跟着大部队怏怏的回去了,一路上胡大娘和梁冬荷还没给她个好脸这人就不能惯着,不然又得翘辫子。
平静安宁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梁进锡心心念念的韩稹是在这一年冬天才出现的。
一九七五年,大年三十。
大雪纷飞中,韩稹到了基地团的家属院,他就站在梁家院子的外面,看着记忆中的小姑娘低着头,手上搀着一个裹得毛茸茸的小团子,在院子里陪他歪歪扭扭的走路,她的手一放,小团子跌跌撞撞两步,然后就会滚到雪地里,无良的小姑娘就会哈哈大笑。
岁月静好,无外乎于此。
那一刹那,无数的记忆都纷沓而至。
从她爸妈把她抱回来,他妈就跟他说,“那小姑娘,长得可真是玉雪玲珑,阿稹,你以后记得要对她好些,不要欺负她,那也是个可怜孩子。”
说着就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妈为什么格外怜惜她,听说他本来还有个姐姐,抗战的时候丢失了,再也没能找回来。
那是他妈心口提都不能提的痛。
林舒回头,看到院子门口站着的一身军装的颀长身影,愣了一愣,随即就笑道:“韩稹哥。”
两个人,竟是已经有两年多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