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家拿了礼物,再开车过去,已经三点了。
赵老师是个清雅干净的老太太,住在宁大校外的一个老社区。纪绣年敲门进去,见一群人围在老师身边说话,缓了几秒才笑着打招呼:“赵老师。”
“绣年来啦,来来来,快到老师这边坐。”
“赵老师真偏心,以前就喜欢纪绣年,现在还是这样。”
“那是,我还记得以前纪绣年考了这门课的第一呢。”
赵老师拉过纪绣年的手,笑咪咪地看向她身旁的男人:“这是…肖震吧?”
男人穿着衬衫西裤,高大俊挺:“赵老师,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名字呢。”
“那当然,快坐快坐,你好多年没回来明川啦。”
旁边有人开始起哄:“啊呀,肖震啊,你怎么跟纪绣年一起来的啊。这么多年过去,你对人家还是念念不忘啊!”
“去,别乱说话,”肖震白了他们一眼,对纪绣年说,“他们开玩笑,别当真。”
纪绣年点头:“放心,我不会当真。”
肖震怔了一下,才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
他还想多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么多年过去,他结过婚也离过婚,可是还是会想起她,想起年少时的白月光。
他想等聚会散了之后,送她回家。
现在再见到她,他很想问问她…是否还可以,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客厅里热闹成一团,周琅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里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肖震一眼,才把果盘放到桌上:“赵老师,大家吃水果吧。”
在座的人隐约听过周琅和纪绣年当年的传闻…都说周琅单向暗恋纪绣年,因求而不得甚至造谣纪绣年跟其他人有不正当关系。
那件事后来闹得很大,乍一听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又差不多:
——当年周琅有多黏着纪绣年,那是有目共睹的;且周琅一向性情桀骜,也是大家都知道的。说她做这些事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周琅注意到了别人的目光,却完全不在意,先递了块蜜瓜给赵老师,再顺手递了块给纪绣年:“吃吗?”
纪绣年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没面子,顺手接了过来:“谢谢。”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精彩起来,听说前不久颜以笙办舞会时两人跳了一支舞…难不成以前她两真好过?
赵老师抿了口茶,沧桑眼眸里有着洞察一切的睿智:“好了,我们开饭吧。”
大家三三两两站起来,主动扶住寿星往前走。
周琅稍晚一步,等旁人走的差不多了,才靠近纪绣年,淡声说:“纪教授,魅力不减啊,这么多年过去,还让人心心念念。”
纪绣年回头看她一眼。
有些疑惑她怎么又阴阳怪气说话,却又没问出来。
反正周琅想说什么,她也拦不住。
只希望她今天能少说几句。
饭桌上难免要谈及以往。
忆往昔意气风发,青葱年少,叹如今岁月如梭,光阴蹉跎。
纪绣年维持着礼貌的笑意,眼睑低垂。
似是在专注听着,又似乎根本没再听。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以前的老师和同学。
因为每次见到她们,都不可避免地…想起周琅。
她正发着呆,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响,下意识往后一避,正好避开了一只倒下的红酒杯,幸好让的及时,只有裤子被溅上了几滴酒液。
周琅眉心蹙起,雪亮锐利的目光看向那人:“陈思思,你干什么?”
陈思思穿着淡蓝色的吊带裙,在灯光下纤瘦而楚楚可怜,咬着嘴唇说:“啊…我刚不小心,肖震过来说话,我想站起来跟他碰个杯,我…”
周琅冷冷地说:“你就这么不小心?”
真当她没看清楚呢,肖震过来是要找纪绣年。而她喜欢肖震,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语气实在欠佳,幸好赵老师这会进房间去接孙子的祝寿电话了,纪绣年一把按住她手,摇了摇头:“周琅,小事而已,我没事。”
周琅大概还准备说些什么,可纪绣年手一搭上来,她身上那层无形的冷冰气质似乎淡了,话到嘴边也停住了。
过了好几秒,像是才找回神智:“哦,那你下次小心点。”
语气简直温和地不像话。
纪绣年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动作逾矩,很快收回手,不自在地连喝两杯茶。
肖震愣了片刻,低下头笑了笑。
周琅跟纪绣年的事情…别人都以为是周琅单相思,可他却觉得,不是的。
纪绣年看起来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可她从不容许任何人靠近。唯独对周琅是不一样的。那时他们一起去野外露营,纪绣年衣服上沾了很多树刺,她不许别人碰,跟周琅走到旁边。
他还记得那一幕场景,周琅那么没耐心的人,对着阳光,一点一点把树刺挑了出来,纪绣年则时不时回过头,唇角抿出一点温柔羞赧的笑。
更不要说周琅对他的敌视态度了。
以前周琅对他说话很不好听,可是他不讨厌周琅,她救过他。露营那晚他不小心滚到山坡下,其他人都说先下山求援,明天再来。是周琅坚持要爬下去找他的,她一个明丽任性的大小姐,其实毫无骄矜之气,单纯而坦荡。
他从没想过跟周琅争什么。
以前争不过,现在,大概也是一样的。
他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了熟识的同学间,喝起酒来。
这顿饭吃到很晚才结束。
不少人喝醉了,周琅今天没喝酒,除了商业应酬逼不得已,私人聚会上她一向滴酒不沾,此刻她跟纪绣年站在路边,帮喝醉的同学叫代驾回家。
肖震也喝醉了。
陈思思挽着他,他却非要上前来说话,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却拼命挤出笑容:“纪、纪绣年,我有话对你说。”
“嗯?什么事?你喝多了,有事改天再说吧。”
“不、不用了。就几句话,很快就说完了,你听我说。”
肖震挣开陈思思的手,明明喝醉了,可眼神却清亮:“你放心,我会跟我哥说,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不想跟你再接触。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值得更好的人。”
纪绣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今天相亲的事情,忽然读懂了他的眼神,态度依旧客气而疏远:“我知道了,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
陈思思不满地瞪她一眼,扶着肖震离开。
纪绣年回头看了周琅一眼。
周琅旁听了刚刚这场对话,十分安静的没说一句话。
纪绣年本无意让她听到自己的私事,可既然已经让周琅听见了,她也只能尽量不去在意,毕竟只是一次被迫参与的相亲,又意外遇到老同学的平淡经历。
现在看起来,好像她也没有准备说什么。
纪绣年继续帮同学叫车。
等她送完最后一个同学上车,回头看周琅神色复杂,正在揉额角,问她:“周琅,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
“嗯,那时间不早了。我叫的车马上就要到了,你先走吧,开车回去路上小心”
周琅站在原地没动。
“等等,”她叫住纪绣年,“我有件事问你。”
纪绣年停下脚步:“嗯?”
晚风清凉温柔,路灯光芒昏黄。
她们注视着对方,眼中倒映出彼此的影子。
路灯下周琅的面容冷淡,唇角紧绷,眼眸漆黑幽邃,却隐隐藏着某些极为炽热而浓郁的情愫,水面浮光般的闪现一瞬又被压下去,只长久地、静默地盯着她。
纪绣年打破这片静默:“周琅,什么事?”
周琅别过眼,在夜色中悄悄脸红。
她声音有些哑:“你现在,是不是在相亲找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