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午,九点。
按照上周会议讨论的结果,纪绣年带着毕业生作品展的财务报告,再次到乐恒集团。
这次她跟乐城提前约好时间,很快,乐城下来接她:“纪教授,早上好。”
纪绣年回之以笑:“早上好。”
前台见到乐特助亲自下来接人,在心里悄悄记下,以后这位女士过来就直接送她上去。
乐城引着纪绣年上楼,想安排她进休息室等待,可念头一转,忽然笑着说:“周总在开会,您去她办公室等吧。”
再让纪教授提前走了,他也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纪绣年脚步一顿:“我可以进她办公室吗?”
乐城点点头:“当然可以。”
别人可不可以他不知道,反正纪绣年是肯定可以的。
周琅的办公室没人,乐城让纪绣年坐下,倒了茶:“抱歉,我还有事要忙,麻烦您在这里等。”
“没事,你去忙吧。”
门砰的一声关上。
四周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纪绣年坐得笔直端正,眼睫低垂,目光收拢,很有礼貌的没去打量这间屋子。
可即便如此,这里每一处都透露着主人的气息,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木质冷香味,放在茶几上的水蜜桃,以及随手搭在沙发上的白西装外套……
她忽然感觉自己不该闯入这里,这是周琅的领地。
纪绣年轻轻舒了一口气,刚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
周琅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里走,大概是乐城早跟她说过,她看见纪绣年时也并不意外,只朝她一点头,示意她稍等。
纪绣年又坐下。
周琅走到桌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将桌上放着的相框倒扣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纪绣年一眼,又很快转过去。
很快,她挂了电话,但又有新的电话接二连三的打进来。
中间乐城进来一次,给纪绣年换了一杯茶,也拿了一份相关文件给她。
纪绣年接过文件,看了起来。
她一向是认真的,对人认真,做事也认真,低垂着眉眼看文件的神情很安静,眼睫微微垂落着,有种深远静美的气质。
周琅挂掉最后一个电话,她抬眼看了看时钟:“抱歉,有点事耽误了。我现在立刻看,你介意我顺便吃点东西吗?”
“没事,不介意。”
周琅说了声谢谢,但事实上三明治没吃上几口,就有新的电话进来,她又开始看电脑。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
她看起来真的很忙,吃饭也吃的这么随便。
周琅刚挂一个电话,一抬眼撞到她的目光:“你在看什么?”
纪绣年:“没看什么。”
收回目光时,正好瞥到那倒扣的相框。
周琅终于空下来,将纪绣年送来的文件翻看一遍,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了字:“没问题了。”
纪绣年点了下头:“嗯,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周琅站起来:“我送你吧。”
她穿着浅色衬衫和西装半裙,严谨整洁,眉眼深邃干净,多了几分冷冰的陌生感。
纪绣年看向她,正巧看到她戴着一只很细的镯子,多看了两眼,又很快收回:“不用的,你先忙。”
说完她礼貌地一点头:“我先走了。”
周琅有心送她,但工作日上午的事情实在太多,只能点头:“路上小心。”
纪绣年出来后跟乐城道了个别,小秘书给她按下电梯,电梯门一开,没想到里面站着个人,浅笑着打招呼:“纪教授,又见面了。”
“段总。”
纪绣年矜敛地一点头,却毫无攀谈的意思。
段嘉如似全然未接受到她的信号,只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跟周琅聊了一些事情,让你久等了吧,抱歉。”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沉静目光中有审视意味,并没有立刻接话,在电梯门开的那瞬间,才淡淡地说:“不介意,我先走了,再会。”
段嘉如缓步从电梯间走出来,刚好接到乐城的电话:“乐城,有事吗?”
乐城满是歉意:“抱歉段总,周总上午太忙了,让您等了那么久,她说晚点会回电话给你。”
段嘉如很体贴地一笑:“没事,你跟她说吧,不要紧的。我知道她刚在开会,见不到她也没什么,事情处理完了就行。”
“谢谢段总体谅。”
“没事,不客气,你也辛苦了。”
段嘉如挂了电话,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盯着不远处纪绣年的背影,唇角弯了弯,自言自语道:“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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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纪绣年之前的提议,原定的毕业生画展改为毕业生作品展,在画作之外的设计类作品也能参展,往届毕业生的投稿也予以接受,此外还邀请了知名校友参与。
这么一来工作量大了很多,郝书游组建了一个评审委员会,尚在国外交流的方回教授是主要负责人,纪绣年原本负责协助,但由于方回不在,她承担了大多数任务,一连加了四天班。
周五是纪安扬生日,她刚订完生日蛋糕,纪长宏的电话打了过来:“你在学校?”
“嗯,怎么了?”
“你爷爷病发又住院了,过来吧。”
这次老人病发的来势汹汹,好像前一段时间精神抖擞完全是回光返照,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已经进了icu。
纪绣年赶到医院,在病房外等了许久,给纪安扬打电话:“安扬,抱歉,我今天在医院照顾你太爷爷,不能回来了。”
纪安扬嗯了一声,他一向很懂事:“我知道的,没事。我…我要过来吗?”
纪绣年想了想:“你就在家里,不用过来了。”
纪安扬静了几秒才说:“好的,我知道了。”
纪长宏一向不想见他,他现在过去,说不定还会引发吵架。
他一点也不想给纪绣年添麻烦。
“妈妈给你订了生日蛋糕,你记得去拿一下…对了,晚上想吃什么?”
“我…”
纪安扬听出她语气里有愧疚,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没事啊,我有朋友,我一点也不无聊。晚上我看看吃点什么好了。”
说完他好像有些着急似的,急慌慌地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他坐在家里发愣。
他不是外向的人,盯着手机想了会,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打给谁。
直到周响打了个视频过来:“生日快乐啊儿子,爸爸还能记得你的生日,感动吗?”
纪安扬气笑了:“滚。”
“你在家干嘛呢?晚上什么安排?”
“…一个人在家,没什么安排。”
“不是吧,那出来玩吗?”
“不出来了,订了蛋糕,我还在等。”
纪安扬犹豫了下:“你要不要来尝尝我的蛋糕?”
“嗯?”
周响愣了下,摄像头方向一转,原来他在车上。
紧接着纪安扬听见他问:“姐,今天纪安扬生日,他请我们去他家做客,去不去?”
“生日啊,”那边传来清脆干净的女声,“就他一个人在家吗?”
纪安扬有些紧张:“姐姐好,家里就我一个人,你愿意一起过来吗?”
“我?”周琅笑了下,“你确定我可以过来吗?”
“当然可以。”
“行,那我们现在开车过来,你晚上吃什么,家里有饭吗?”
“没有。”
“嗯知道了。”
纪安扬挂了电话,有点后悔么脑子一热就请了周琅来做客,毕竟家里连招待客人的晚饭都没有。
幸好家里一向整洁得体,他等到蛋糕送上门,到厨房里切了几个水果拼成果盘,门铃就响了。
“叮咚,叮咚。”
“纪安扬?”
少年跑去开门,不好意思地笑:“周响,姐姐。”
周琅挑了挑眉,又问了一句:“我真的可以进来吗?”
纪安扬往后退了一步,从鞋柜里拿出两双全新的拖鞋:“当然了,请进!”
周琅将礼物递给他:“听阿响说你喜欢打网球,买了一份球拍和一双球鞋,临时买的,不喜欢的话下次补上。”
纪安扬很少收到别人的生日礼物,受宠若惊:“姐姐破费了,我很喜欢的。”
周响听不下去:“行了行了,别一个比一个客气,快帮我把袋子拿过去。”
纪安扬去翻他提着的白色塑料袋:“你买了什么?”
“炸鸡啤酒啊,你家里又没饭吃,我们来吃空气啊。”
“可是这些不健康。”
“别可是可是了,你上次吃的比我还多。”
纪安扬叹气:“行吧。”
两个少年提着塑料袋往里走,一回头却发现周琅还站在玄关处:“姐姐你不进来吗?”
周琅点了点头,抿着唇说:“嗯…进来。”
要是现在纪绣年在,肯定是不会愿意让她进来的吧?
于是现在脚下的每一步都郑重而小心。
这是纪绣年的家。
跟她住的公寓截然不同,这不仅仅是一栋空阔的房子,而是充满着生活气息的家。
沙发上放着的书,阳台上茂密生长的绿植,花瓶里正在盛开的花朵。
每一处都这么干净而温柔,无声地表露出主人的生活乐趣和爱好。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甚至突然后悔进来了。
“姐你快点啦,纪安扬要切蛋糕了。”
“嗯,来了。”
等蜡烛插上了,周琅把灯关了:“许个愿望再吹蜡烛哦。”
“那我许愿,你们每个人都要开心。”
“不行不行,这个不算,你不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