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突然答非所问地说,“这一次,你先去。”
江容说,“我来送你。”
先走的人,总是轻松愉快的,他不敢想象,他离开之后,顾小文剩下孤独一个人,怎么度过剩下的漫长岁月。
他说得没头没脑,顾小文却听懂了,她笑了笑,眼中含泪地抬起头,在这个美好的简直加上了滤镜的午后,点头答应,“好啊,我走了,你会跟着我来吗?”
江容没有回答,只是笑笑,顾小文却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江容不会独自活着,在没有她的世界里。
一个人会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呢,便是如那攀附大树的藤萝,勾勾缠缠,朝朝暮暮,不死不休。
顾小文从前总觉得,过于浓烈的爱恨,都是病态的,而现在她才知道,其实比病态的强烈爱恨更可怕的,是丧失了爱恨的能力。
她曾经丧失过,现在她又把一切都找了回来。
她像一只贴树皮虫子一样,粘在江容的身后,看着他煮好了所有的小馄饨,再和他一起热腾腾地分食。
她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世界的顾城和汤颜丽,正如现在的她和江容一样。
其实说不清楚,乔木和藤萝,到底谁在依附着谁而活,谁又撑着谁的摇摇欲坠。
但只要在一起,不分开,他们就能持续不断地年年岁岁,茂盛下去。
江容越来越像另一个世界的江容,他们之间的感情,被外界路人和小道猜疑过几次,最终现实粉碎一切。
看不起江容的还是看不起他,看到他还会鄙夷地说一句越来越像小白脸。
而江容在和顾小文结婚第六年,开始进入顾氏企业工作,跟在顾小文的身边,像另一个世界一样,做她的特别助理,工作认真仔细不出错,甚至能跟着顾小文一起出去应酬。
他也开始拿一笔不菲的工资,能力有目共睹,看待问题的视角总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是往往能够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渐渐地,他的能力被公司里面的人承认,也出了几个有名的项目,他才终于从顾小文小白脸这个名头里面摆脱出来,彻底能够独当一面。
只不过拿着不菲薪资的江容,生活上还是有些捉襟见肘,经常得跟顾小文要零花钱。
其主要原因,不是顾小文不发工资,而是江容送她礼物成狂。
看见什么都要买给她,只要他兜里有一分闲钱,街边上的发卡也要买。
顾小文有整整两间屋子,放的都是江容送她的东西,从高档奢侈品到二手商店淘来的八音盒,像一个不断扩充的宝库。
虽然大部分是没有用的东西,但是顾小文每一次收到礼物,都像是在开盲盒,因为她永远也猜不到江容会送她的是什么。
而江容每一次都会说,“我在哪哪哪看到的,我觉得非常的适合你。”
顾小文每一次都会开心甜蜜得像个才进入青春期的小女孩,这甚至比两个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上运动,更能让她心悸。
他们俩似乎彻底反了过来,把两辈子属于爱人之间最最禁忌的一切都尝试过之后,居然开始了纯纯的恋爱。
顾小文下班的时候,会跟江容一起去轧马路,哪怕她已经快奔四十,她依旧年轻鲜活的像个小姑娘,这就要归功于金钱的力量。
不过今天晚上,两个人美好的轧马路被打断了,白康城形容癫狂地开车过来,把两个人弄到了家里,然后抓着自己的头发说,“我最近老是做梦。”
他说,“梦到很多事情,里面最多的就是你们俩,太清晰了,还他妈的是连续剧你们知道吗?”
顾小文和江容一脸淡定的坐在沙发上,手拉手看着白康城自己在那里发疯。
白康城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然后自觉自己是个神经病,又开车走了。
走了之后,顾小文和江容上楼的时候,忍不住说,“我怀疑……他在那个世界,还没死。”
江容闻言脸上闪过震惊,然后说,“脑血栓这么多年了还没死啊。”
顾小文就忍不住笑起来,“脑血栓保养得好哪那么容易死啊,再说他妻子年纪大了,特别是他得了脑血栓之后,宠他像宠小孩儿似的,他怎么舍得死啊……”
“那等他死了,会把一切都想起来吗?”江容说,“我希望他能想起来,然后搬到我们隔壁住。”
顾小文叼着牙刷,含糊道,“嗯,你要是喜欢,我就把隔壁买下来……”
“不要,”江容从顾小文的身后抱住了她,和她用同款不同色的电动牙刷,塞在嘴里之前说,“让他自己买,他也有很多钱了……”
两个人洗漱好,从浴室出来,来不及去床上,头发都没有吹,就在沙发上胡闹起来。
他们俩其实对沙发都有某种不可描述的情结,毕竟当初第一次,就是在沙发上。
江容一如既往的带劲儿,久违的该哭哭,该叫叫起来,顾小文一时间有点遭不住,激动得差点把他耳朵给咬掉一只。
折腾到了大半夜,有点回春的神奇效果,第二天一起去上班,眼神缠缠绵绵的把小秘书都给整的脸红,后来午休的时候,没忍住在办公室又重温了一次。
下午总算是出了那种过于黏糊的状态,但俩人不能碰面,说几句话就想上手,就想去没有人的地方,就想钻小树林儿。
不过这种状态,在大约半年之后,憔悴的瘦了足有二十斤的白康城真的买了他们家隔壁之后,被强制性的缓解了。
因为白康城恢复记忆了。
确切的说他每晚上睡觉,走马灯似的把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梦了一遍,以至于他夜里一个世界白天一个世界,整个人精神过度的消耗,差点进了精神病院。
好在他不是等闲之辈,那可是白总,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副总裁,凭实力上位,是顾小文最得力的助手。
他熬过来了精神分裂,熬过来了黑天一个世界白天一个世界,却被他另一个世界的媳妇儿,这个世界上的商业对头,弄到神经衰弱。
“夏游青不是我媳妇吗?她为什么对我没有好感?!”白康城晚上例行来混饭,他的新家连保姆都没有,一个首付已经把他这么多年的积蓄彻底掏空了。
白康城边吃饭,边跟顾小文吐槽,“我应不应该告诉她,我和她在一起一辈子过,我连她身上几颗痣都知道!”
顾小文淡淡看了白康城一眼,“可是你岁数一大,就得了脑血栓啊,她照顾了你那么多年,她可能烦你了吧……”
“你放屁,你怎么还那么嘴损,烦人!我这辈子会注重保养的!”白康城现在想起了一切,对于顾小文最后哪一点顶头上司的尊重都没有了,经常性的颐指气使,管着管那,属实有点嚣张。
不过顾小文倒是和江容一样,都喜欢他老妈子一样磨磨唧唧的性格。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但是三个人却难得都有个清闲的夜晚,几个人最开始只是开了一瓶红酒,但是喝高兴了之后,就不知道开了几瓶又空了几瓶。
三个人酒量这个世界都是很好的,但是喝到了半夜,也都微醺。
一起吵吵嚷嚷的,上了房顶,房顶上是一个小露台,夜里的风吹过来,很凉快,也很醒酒。
今晚的星星很多,但是月亮却不见踪影,顾小文先是和白康城趴在露台上聊天,江容下去给三个人煮酸梅醒酒汤。
这时间保姆都睡了,白康城手臂撑着墙壁边上,侧头看顾小文说,“我是真没有想到,你们俩……居然这么长久。”
顾小文知道他喝醉了,懒得理他,不过白康城把眼镜摘下来了,捏了捏眉心,“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们,明明看上去那么不合适,却又好像除了彼此,再没有其他人能够相配了。”
白康城眼镜手指没有勾住,顺着指尖落到了地上,他哎了一声,要伸手去勾,但是身形不稳,这地方不太安全,顾小文一把拉住他手臂。
“小心点,别惆怅了哥,你不就是单身久了闹心吗?”顾小文松开白康城的衬衫,拍了拍,说,“我教你怎么追你那心爱的小媳妇儿。”
白康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是实在服气顾小文的手段,他对夏游青实在没辙了,总想着早点过上另一个世界那种幸福生活,但奈何他本身看上去精明,实则笨拙又过于直,是不太讨女人喜欢的。
听到了顾小文这句话,他仿佛看着美好人生朝着他绽开了怀抱,然后实在高兴,张开手臂,就把顾小文抱住了。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愫,只有温暖,正这时候江容上来了,手里端着托盘,看到抱一起的俩人,脚步一顿。
他把托盘放下了,走到两个人的身边,和顾小文视线相对,然后张开手臂,抱住了两个人。
白康城晃悠了一下,有些醉醺醺的说,“你俩不许抱着我亲嘴啊……”
顾小文和江容对视着笑了一下,然后嘴唇悄悄地越过白康城后背碰到了一起,缠绵亲吻。
流星自天边划过,像承载不起太多人的心愿,失重跌落,又像是……急着去见证太多人的幸福瞬间,怕慢一点,便看不完了。
夜风微凉,卷在人的脸上,激起三个人的酒气,身上却更热了。
幸福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是有人依靠,有人能依靠,有人信任,有人能信任,有人一起,有人能一起,有人爱,也有爱人的能力罢了。
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
蝶梦庄周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