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白景轩看向姜宁。
第一次在白家见她,就觉得她不一样。
可也许,那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回到白家,姜宁收拾好行李。
两个孩子从玩具房出来看见了,纷纷呆愣在原地。
米米先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姜老师,我不让你走。”
她是妈妈,怎么能走呢?
姜宁蹲下来,笑着揉一揉米米的小脑袋。
她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
“你们快要上学了,姜老师本来就要离开的。”
姜宁不得不走。
她已经不知道应该再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井若心,以及整个白家的人。
直觉告诉她,在身份揭开之后,她还有很多要去调查的。
为什么当年她匆匆跑出家,遭遇车祸,为什么她的失踪对于井家来说就像是一阵风,说散就散了,没有人想过寻找她的下落。
究竟只是因为她与张静岚母女的关系不好,才闹得这么僵,还是背后仍有更深的阴谋没有解开?
现在,她不能留在这里。
她得去查。
“姜小姐,一位姓傅的先生在门口,他是来接你的。”
姜宁哄好了米米,又看向白子禾。
白子禾没有挽留她,只是守着大门,小小的身子像是一面墙,堵着不让她走。
姜宁失笑,不知怎的,心中有莫名的酸楚。
她伸手轻轻去拉白子禾的肩膀:“子禾让开。”
白子禾不听,小脸板着,一本正经地问:“你说你是老师,更是我们的朋友,朋友怎么能不告而别?”
姜宁一时失语,正要斟酌着言语解释,余光却扫到一道颀长的身影。
白景轩走过来:“张姨,先带两个孩子回房间。”
白子禾生气了,又拿出自己的三招连用,大哭大叫还跺脚。
米米感慨,熊孩子也是重感情的,也许冥冥之中,弟弟也感觉到姜宁与他们的关系本该密不可分。
熊招用对了地方,还挺惹人疼的。
身为姐姐,米米主持大局:“弟弟,我们先回房间吧。”
等到两个孩子被带走,姜宁才说道:“白先生,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白景轩拦住她:“我查过,在六年前,你本来与城中一个集团的副总裁有婚约。但是没过多久,婚约被取消了,他说你怀孕了。”
姜宁皱眉:“什么副总裁?”
“蒋氏阀门的蒋东来,今年五十一岁,前年因一起桃色纠纷被小明星告上法庭。”白景轩眸光微沉。
“胡说八道,我不可能和这种人有婚约,甚至为他怀孕。”
白景轩声音低沉:“你是怀孕了,但孩子不是他的,是我的。当年你接受婚约,但骨子里的叛逆并没有让你老老实实等待婚礼那天,你去了夜色酒吧,遇见我。”
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姜宁不敢相信,她推开白景轩:“不可能。”
“我们可以去验证。”白景轩拉住她的手腕,“我已经联系好,亲子鉴定中心会为我们连夜加班。”
他的意思是,米米和子禾,是她的孩子?
难道什么都是由他们白家人说了算的?
姜宁用力地挣扎,挣脱白景轩的手,高声道:“疯了吗?针对我的白家少奶奶是我的亲妹妹,明明碰到面却装作不认识的是我后妈,而我亲爸,如今还躺在医院!现在你跟我说,你们的一双儿女可能和我有血缘关系?究竟是你们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听不懂你们的话?”
姜宁的眼中含着泪。
但因为愤怒,她没有让泪掉下来,泪光在黑白分明的眼中打转。
她的性格很简单,生活也很简单,怎么会被卷到这样的纷争中?
“孩子已经五岁了,我生下的孩子,把我的妹妹当作妈妈,这合理吗?我不会相信你们的。”姜宁的胸口因怒气而起伏,她死死地盯着白景轩,双目通红,满是血丝。
白景轩沉默了。
一切只是他的猜测。
当年,井若心带着两个婴儿过来,手中还有他那天晚上丢了的领带夹。
亲子鉴定结果表示两个孩子是他的,他就没有再查下去。
如今,一切已经解释不清了。
姜宁不愿再与白景轩纠缠,她做了深呼吸,提着行李箱,与他擦肩而过。
出了院子,姜宁不由打了个哆嗦。
起风了,天色好凉。
白景轩脱下身上的西服,轻轻披在姜宁的肩膀上。
她的肩膀太纤细,显得他的西服变得宽大。
姜宁怔愣,转过脸,恰好撞入他墨色的眸中。
“你应该累了,先回去休息吧。”他低声说。
姜宁的心情很复杂。
她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也不会介入到妹妹的感情中。
当年,究竟曾经发生了什么?
独栋院外,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那里。
半晌之后,面容英俊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接过姜宁的行李箱。
“上车吧。”傅凯声音温和道。
姜宁筋疲力尽,打开车门,上了车。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慰自己:“这是什么可笑的豪门恩怨?自己生下的孩子,自己可能忘得一干二净吗?我绝对不相信米米和禾禾是我的孩子。”
傅凯的脸色微微一变,到底没有出声。
越野车渐行渐远。
望着那两道身影,白景轩的手心握紧,又松开。
而这会儿,米米早就已经听见他们的对话。
想要确定妈妈是他们的妈妈,有这么难吗?
小团子蹦跶蹦跶跑来,递过一把梳子。
“爸爸,这是姜老师的梳子。”她说,“上面有她的头发。”
她很懂的,反正不是第一次做亲子鉴定啦。
她现在还懂什么样血型的父母生不出什么样的孩子呢,那是上个世界学到的小知识。
总之,小精灵的存在,就是给这些大人们排忧解难的。
米米已经做好准备了!
……
回家的路上,井若心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没停下来过。
张静岚既心疼又烦躁:“哭有什么用?你先告诉我,景轩是不是爱上那个小贱人了?”
井若心一怔,擦了擦眼泪:“怎么可能?他们平时几乎没有接触。”
可他看着姐姐的眼神不是假的,而他们的孩子,也是真实存在的,那可能成为他们重新走到一起的契机。
“不要再哭了!就算你真的被他赶走,毕竟你爸公司的股份还是我们的。”张静岚无奈道,“我们母女俩不可能过苦日子。”
井若心把母亲送回家,身心俱疲,却又不得不再出门,打另外一场仗。
她要挽回白景轩的心。
可她刚换好衣服,准备回白家,就见纪助理来了。
纪助理将她的行李箱送回来。
“因为井小姐留在白家的行李比较多,可能要分批送回来。”纪助理面无表情地说。
井若心愕然:“他这是要赶我回家?”
“白先生会与你解除婚约。”纪助理说,“他说,你的谎言有千百句,已经分不清真假了。如果不怕真相大白之后被牵连,那就请尽早说出真相。”
井若心身子一晃,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
直到纪助理转身离开,井若心都没能回过神。
什么叫真相大白之后被牵连?
她惊慌失措,紧紧拽住张静岚的手:“妈,我做错了什么?这些年,我辛苦付出,把他的儿女抚养长大,我只是想要跟他在一起而已。难道爱一个人,还有错了吗?”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张静岚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冷厉,她回握住女儿的手,“我们去把真相说出来。”
当天晚上,张静岚就带着井若心去了白家。
当井若心说出自己不是一对双胞胎的亲生母亲时,老太太惊得瞪大了眼。
井若心跪在白老太太面前:“那时候我姐姐的身体不好,医生说如果她打掉孩子,就不可能再怀孕了。于是她生下米米和禾禾,孩子出生后,她对他们没有感情,决定离开,我根本拦不住。”
“我只好带着两个孩子来找景轩,阴差阳错之下,我冒充了姐姐的身份。并不是贪图什么,我只是想要让两个孩子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啊。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可我无心的。”
“这些年,我自问对两个孩子、对景轩,都是真心的。可姐姐回来了,她出了车祸失忆,忘记了一切,景轩不信她做过那些事,所以迁怒于我。他,怨我了……”
井若心一字一顿,声泪俱下。
张静岚在边上擦眼泪:“若心十多岁的时候,跟着她爸爸去参加过一场晚宴。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和景轩见面,小丫头情窦初开,对他一见钟情。后来她做的这些事,总让我觉得她太傻了,可是我们也曾经年轻过,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张静岚年轻时是演员,台词功底不差,话一出口,带着丰富的感情。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为自己的女儿开脱,没有任何底线可言。
然而,白老太太相信了。
她一拍桌子:“他们的亲妈简直是太不负责任了!生下孩子,说走就走,这种人配当母亲吗?”
白老太太这些年与井若心相处得很好,下意识之间,老人家的心偏向她。
感受着老人家轻拍自己的肩膀安慰时那阵温暖,井若心的心定了定。
也许情况还没有这么糟糕。
……
而另一边,直到回到酒店套房,姜宁的心情还是没有平静。
傅凯一直没有闲下来过,他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些加热好的食物,请营业员帮忙热牛奶,又一再回想姜宁还需要什么。
回来的时候,他提着大袋小袋,看着仍旧沉默的姜宁说道:“宁宁,你先吃点。”
姜宁接过热牛奶:“谢谢。”
“不要想这么多了。你不是听那些认出你的亲戚说了吗?你和你妹妹的关系不好,她们不想认你,也是正常的。”傅凯说,“就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吧,事实证明,就算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一定能让你解开心结。”
姜宁点点头,无奈道:“要是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样选择了。倒不如就和以前一样,在贫穷的小山村教教那些朴实的孩子们。”
她的笑容始终真诚美好。
这一幕落在傅凯的眼中,只让他觉得心头一揪。
只差一点,他就要看着她陷入是非纷争中。
她这么好,不该被伤害。
爱意几乎快要从眼底弥漫。
“宁宁,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那对你没好处。我陪你去派出所恢复身份,然后我们结婚吧。我们满世界跑,坐直升机、坐游轮、自驾,去遥远的地方旅行……还能去偏僻幽静的小村待着,教那里的孩子们读书写字……”
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傅凯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单膝跪地:“我喜欢了你很多年,嫁给我,可以吗?”
姜宁不敢置信。
这些年,一直是傅凯陪伴在她身边。
对于她而言,傅凯是恩人,也是朋友。
如果当年不是他,或许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更不会过这整整五年的悠闲日子。
“对不起。”姜宁抱歉地看着她,“我对你从来没有超乎朋友之外的感情。”
傅凯料到她会拒绝自己,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他内心挣扎:“你是不是想跟白景轩在一起?”
姜宁眉心微拧:“这怎么可能?”
傅凯自嘲地笑了:“怎么不可能?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即便你忘了,但他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大老板,不会和无关紧要的人纠缠。也许你真的为他生过两个孩子!”
姜宁没想到因自己的拒绝,使得一向温润如玉的傅凯变得如此偏激。
她揉了揉眉心,放下牛奶:“我累了,你回家吧。”
“宁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在乎你了。”傅凯又赶紧说。
可是姜宁已经闭上眼睛,不愿再多谈。
他只好说:“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站起来,离开套房。
只是刚一出门,他就接到一个电话。
陌生号码的来电。
他问:“哪位?”
对方说:“我是井若心,想和你谈一场交易。”
……
两天后,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当白景轩给姜宁打来这通电话时,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意料之外。
但确实如傅凯所言,她猜到了。
“我会去一趟,看看孩子们。”姜宁说。
在酒店楼下拦车时,姜宁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和那两个孩子相处时,她是真心喜爱。
那些欢声笑语似乎仍旧回荡在耳边,可真告诉她,他们是她的孩子时,她却觉得茫然。
那空白的记忆里,究竟承载着多少秘密?
“宁宁——”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车子尖锐的喇叭声,那是傅凯打开车窗,探出头喊她。
姜宁愣了愣,回过头。
“这个点不好拦车,我送你去。”傅凯说,“你去哪里?”
“白家。”姜宁上车,“谢谢。”
傅凯说:“不用对我这么生疏客气,就算做不成情侣,也能做朋友。”说完,他又酸溜溜道,“确实,我比不过白先生。”
见姜宁沉下脸,他笑了笑:“开玩笑的。”
姜宁没有与傅凯计较。
她迫切地想要去白家,亲眼看看鉴定报告,也见一见米米和禾禾。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刚迈进白家客厅,就见到好些个虎视眈眈的人。
为首的是白家老太太。
老人家边上的是张静岚。
张静岚骂道:“井若清,你还有脸来!”
姜宁还没能习惯这个名字,她怔了一下,又看见乖乖坐在沙发上的米米和白子禾。
随即,穿着深灰色居家服的白景轩从书房走出来。
她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茶几上。
亲子鉴定报告表示,通过毛发比对证明,样本之间具有生物学亲子关系。
样本点位相似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姜宁眼圈微红,她没有再理会那一道道目光,而是径直走向米米与白子禾。
两个孩子这么小,却很乖巧懂事,他们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谁都没有闹。
“姜老师。”米米小声说,“你是我们的妈妈。”
白子禾却突然气愤道:“她才不是!”
姜宁的脚步顿住了。
她忽然看见孩子眼中的怒火,以及如小动物被抛弃一般的受伤眼神。
“当年两个孩子还这么小,每天都在哭。我姐姐照顾了几天,嫌弃他们烦了。她连想都没想,就把孩子丢给我和我母亲,一走了之。”井若心哭得连声音都变得支离破碎,反而显得愈发情真意切,“这么心狠的妈妈,现在还要来认回孩子们吗?”
白老太连忙安慰:“若心,先别哭了。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但哭也不能解决问题。”
姜宁这才明白。
难怪白子禾看着她的眼神这么奇怪。
终于米米,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可她应该也会在意吧。
毕竟他们只是孩子,根本分辨不出大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一道道谴责的目光落在姜宁身上。
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如今她既然已经是孩子们的母亲,就不能让他们受伤。
就算他们不相信,她也得解释。
于是她沉默片刻,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蹲下。
白子禾的小手攥起来。
妈妈真的不要他和姐姐吗?
而同时,米米也认真地看着姜宁。
她感觉,这应该是个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