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之后, 姜宁的面色凝重了许多。
过去傅凯一直都是个温润的人,她并不相信他会真正伤害他,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成为逃犯, 那就是危险分子, 无论如何, 她得先做好准备。
幸好他们就在家中小院, 回家之后锁上门窗, 他就进不来了。
姜宁推着井父的轮椅, 对米米和白子禾说道:“我们先回家。”
两个小团子很听话,乖乖跟上姜宁的脚步, 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姜宁边推轮椅, 边简单将发生的事情告知井父:“你行动不便, 两个孩子又太小, 如果发生了什么,你们千万不要出来。”
井父却说:“车子就在小院,现在开车走还来得及。你们只管逃, 不要管我。”
姜宁摇头:“不行,如果你出事了,我不会原谅自己。”
“那你出事,我能放心吗?若清,爸爸年轻的时候对不起你妈妈, 在她病重的时候, 就和你阿姨好了。那个时候我不指望她会对你好,想着只要给钱, 她至少不会黑心眼,可是我错了。这几年, 你受委屈了,现在爸爸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怎想米米已经听明白这前因后果:“不要紧的,我爸爸马上就到,他会来保护妈妈。”
白子禾也说:“爸爸很厉害!”
说话间,姜宁已经推着井父进屋。
她松了一口气。
如今不是说煽情话的时候,她得先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姜宁进屋,刚要锁门,忽地看见井若心与张静岚正站在门边不远处。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再憎恨这两个人,也不至于将她们锁在门外。
等风波平息,法律会制裁她们的。
“你们进不进来?不进来我就锁门了。”姜宁说。
张静岚连忙拽着井若心往屋里走,边说道:“若心,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安全最重要。”
井若心顺从地跟着张静岚,只是,她的脑袋嗡嗡的,仿佛逐渐失去理智。
朱家是她能找到的最大靠山,可刚才她说的那些恶毒的话全都被听去,这靠山也要倒了。
至于几年前将井若清关在地下室的事,父亲会追究到底,到时候她将一无所有。
井若心恨透了两个孩子,更憎恨自己的姐姐。
她冷笑着,用阴森森的眼神盯着姜宁看。
姜宁觉得狐疑,索性不搭理她,准备关上房门。
却不想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别墅大门被疯狂拉扯的声音。
一眼望去,是傅凯那偏执到令人感到恐惧的脸。
大雨滂沱,他的头发被淋湿,贴在头皮上,眼镜片上都是雨水和雾气,他用力擦了一把,眼神阴恻恻的:“放我进来……”
这一幕,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姜宁立马转身回屋,双手握住门把手。
可她还没使劲,就被井若心牢牢抱住。
她的身体被紧紧箍着,无法挣脱。
姜宁慌张道:“你疯了?你想跟我同归于尽?”
井若心笑了:“不会同归于尽的,傅凯恨的是你,是你对他太绝情,他要对付的也只是你。现在是你自食恶果的时候,我倒要看看这场好戏。”
傅凯已经扔掉酒瓶。
他往大铁门上爬,铁门不高,他虽爬得吃力,但眼看着立马就能进来了。
姜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想害死我。”
井父吃惊,厉声道:“若心,松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再做什么?”
张静岚也慌了,颤声道:“你不要这样,别意气用事。”
可如今的井若心哪还听得进去?
她表情狰狞而扭曲,眼底都是红血丝,手上的力道却一刻都不松懈。
过多的争执只是浪费时间。
姜宁说:“米米,关门。”
米米犹豫了片刻,在外公的反对之下,紧紧关上门。
她的心跳扑通扑通的。
她也害怕,非常担心妈妈遭遇危险,可他们只是小孩,如果成为坏蛋手中的工具,那反而会给妈妈添乱。
房门被紧紧关上了,井父这才回过神,严肃道:“把手机拿给外公。”
“我要报警,这里是黎明道6号,一个逃犯来寻仇了,手中还拿着刀具。”
门外,傅凯终于翻进来了。
他被雨淋得狼狈,但并不凶神恶煞,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姜宁。
傅凯说:“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不知道吗?我这么爱你,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能接受我?”
姜宁看着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刀:“你先冷静一些,我——我很抱歉。”
“不要跟我说抱歉!我知道,你一直在和我保持距离,就算跟你一起支教,也是我自愿的,和你没有关系。可我就是想,哪怕有一丝丝可能呢?”
姜宁的身体慢慢往后推,她看了一眼手表。
距离白景轩打电话来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多希望他快点到。
傅凯又说:“你可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你生了两个孩子,我都不嫌弃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井若心添油加醋:“是啊,姜宁不珍惜你,是她的损失。你可是医生,寒窗苦读多年,你多优秀。可姜宁呢?她和那些女人一样,只想要钱,只想要白景轩给的荣华富贵……”
傅凯的眼中失去焦距,他摇头:“我不是医生了,我赚不了这么多钱,不能让宁宁跟我过好日子。”
他的头开始胀痛,他蹲在地上。
井若心又说:“你怎么能忍受呢?她不珍惜你,那你还要珍惜她吗?”
这声音如鬼魅一般。
傅凯紧紧捂着头,随即拿着手中的菜刀一顿乱挥:“不,不!”
他就像是疯了一般冲来。
姜宁吓坏了,她要逃。
她逃向门边,正要开锁,却被井若心死死拉住。
井若心扯着她不放:“你得跟傅医生说清楚。”
傅医生……
不、不,他再也不是医生了。
傅凯用力摇头,在大雨中艰难前行,向她们挥舞着菜刀。
这时,姜宁颤抖着的手终于打开铁门门锁,可她无法挣脱井若心。
就在纠缠之间,跑车的轰鸣声响起。
一辆炭灰色的跑车以极快的速度驶来。
驾驶座上的白景轩已经看见这一幕,眼神冷得像冰刀。
他紧紧踩下油门,却发现已经到了极限,没有加速的空间。
这是他特地挑选的,家里别的车都不如这辆车的马力足,他生怕耽搁,让自己后悔终生。
看见他的那一瞬,姜宁红了眼眶,她紧紧捂着嘴,看着他如同英雄一般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井若心一时怔愣,箍着姜宁的手下意识松开。
刹车声响起,声音干脆利落,在她们面前停下。
傅凯已经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看见这个危险人物,白景轩直接纵身从敞篷里翻出来,一把将姜宁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护着。
井若心的僵在原地,嫉妒地看着姐姐。
他的眼神这么坚定,护着她的样子又好温柔,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只要他在。
井若心感到茫然。
他为什么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感受?
她这些年的付出都是假的吗?
就算她千错万错,对他的爱却全都是真心的啊!
井若心去激傅凯:“你看,你要放过她吗?如果放过她,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要去坐牢。
反正你都已经是逃犯了,坐十年牢和二十年牢有区别吗?”
井若心这样说着,死死地盯着他,眼中有报复般的快感。
傅凯的眼神逐渐混沌。
忽地一下,他想通了什么,扬起刀。
白景轩一下护住姜宁,挡在她面前。
感受着他坚实的臂膀与宽厚的背,姜宁一个怔愣。
她紧紧拉住他的衣角,想要拽着他一起跑。
可不想下一秒,傅凯挥刀的方向一转。
他一刀捅进井若心的腹部。
如注的鲜血喷涌出来,井若心不敢置信地看着傅凯,惨叫着挣扎。
姜宁发出一声尖叫。
白景轩眸光一凌,一脚飞踢,在傅凯摔个踉跄时将他的菜刀夺走,制服住他。
张静岚飞奔过来,护住女儿。
可来不及了,傅凯腥红着眼,冷冷地看着已虚弱不堪的井若心。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去给她接生?要是不接生,我们就能以正常的方式相遇,她就不会恨我了。”
张静岚吼出声:“你是为了钱,怎么能怪我女儿。”
傅凯却躺在大雨中,继续说着:“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再一次逼我出卖宁宁,她就不会怨我了。只要她不怨我,我还能安静陪在她身边……”
井若心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
她感觉生命仿佛从自己的指缝中缓缓流逝。
直到最后,她的唇没了血色,晕了过去。
十五分钟后,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抬走井若心,而张静岚则去医院陪护。
同时,警车声响起,便衣警察纷纷下车,以最快的速度铐住傅凯。
傅凯走时,看着惊魂未定的姜宁,嘴角扯出一抹悲凉的笑:“我爱你,我的爱有错吗?”
姜宁倒吸一口凉气:“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也没有给过你任何希望,是你偏执的思想害了自己。傅凯,爱不是占有。”
傅凯与井若心的思想好相似,仿佛只要爱,就可以突破一切的障碍。
可他们忘了,爱是相互的。
“整整五年的时间,你的爱,都是一厢情愿。”姜宁平静地看着傅凯,说道。
傅凯听不明白她说什么。
也听不进去。
但这想必是他最后一次听见她柔软悦耳的声音了,他贪婪地感受着,最后苦笑:“我的爱不是占有,今天我想要找一个人垫背、陪葬,但那个人从来就不是你。由始至终,我都没想过伤害你。”
那把刀,是他带来的。
起初是想吓唬井若心,他没想到的是,姜宁也在井家。
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欢喜快溢出来,可最后,他失望了。
他失望了,却也不会真的伤她分毫。
刀扎在身上的感觉,太痛了,他不忍心的。
“不要再做没有必要的解释,赶紧走。”赵警官说着,又走到白景轩与姜宁面前,“麻烦二位也跟我们一起回去一趟,配合我们做一下笔录。”
姜宁点头,双腿还有些发软。
白景轩搭住她的肩膀,用外套将她包裹起来。
感受着这样的温暖,姜宁扬起脸,看着他锋利的下颌和幽深的眼眸。
这是深深的安全感。
“谢谢,还好有你在。”姜宁看着他,眸光明亮。
“我一直都会在的。”白景轩温声道。
姜宁一时失神,抿了抿唇,没有接他的话。
……
这一次被带走后,傅凯老实了。
冷静下来之后,他是后悔的,他悔恨不已,只怪自己钻牛角尖,走了一条不归路。
在之后的审讯中,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等待接受法律的制裁。
而另一边,井若心被一刀捅中脏器,失血过多,性命垂危。
在医院里,她那无缘的未婚夫用尽所有的人脉关系,请来全国最好的医生为她做手术,救回她的命。
手术后,他贴身照顾,直到她醒来的那一天。
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眼眶发热,虚弱地开口:“你——”
只是,那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看见她醒来之后,他安了心,决定听父母的话,与她断绝来往。
等他走后,张静岚失魂落魄地说:“其实那天白景轩的助理没能联系到朱家,你说的那些话虽然在监控下都被录下来,可是他们并没有听见。如果不是后来你死死拉着井若清,要害死她的冲动行为,如今你还是朱家未来的儿媳。”
井若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她以为自己一定不可能嫁到朱家了,所以才对井若清赶尽杀绝。
可没想到,其实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她不这么恶毒,也许她能成为朱太太,跟他过幸福美满的日子,她将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井若心哭了,她哭得声嘶力竭,又因过于激动,伤口被牵动,疼得她面色苍白。
没过多久,井若心的精神情况出现异常。
她总感觉眼前有好几道重影,那都是来加害于她的人。
她害怕地抱紧自己的头,躲在被窝里,又藏到病床底下,藏到任何能躲藏的地方。
最后,她失踪了。
医护人员与张静岚在医院的顶楼找到她。
她站在顶楼的边沿,转头看着他们,唇角露出一抹破碎般的笑容。
几经周折,消防员救下井若心。
只是下来之后,她捧着消防员的脸,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景轩,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站在不远处的张静岚捂住嘴,无声哭泣。
井若心得了精神分裂症。
她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而张静岚那边,日子也还没过消停。
井父联系了律师,让张静岚净身出户。
当初她对井若清做的一切不会因为时间的过去而被平息,相反,那就是扎在井父心中的一根针,他必须拔去。
“不仅是你,就算若心恢复健康之后,我也不可能再允许她回家了。”井父冷声道。
“我跟着你这么多年,你就对我这么狠?”张静岚哭着问。
井父看着这张曾经绝美的容颜,心头一阵阵发寒:“你对我的女儿,难道就不狠吗?”
张静岚还要再为自己辩解,只可惜这次,井父不会再听了。
她得等到进了审讯室,对警方诉说自己有多么无辜委屈。
张静岚与傅凯的刑期都下来了,他们得到应有的制裁。
而精神病院内,井若心仍旧痴痴傻傻,歪着脑袋唱歌。
护工在为她擦洗身体的时候说:“你妈和那个医生下半辈子要在牢里蹲着了,你倒幸运,疯疯癫癫的,什么都不用愁。”
井若心笑着,用手勾了勾自己干枯的发丝。
护工又说道:“不过也说不上幸运还是不幸。要是坐牢,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可你现在疯癫了,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多好的女孩啊,家世好,学历高,长得还漂亮,为什么非要让自己走上这条路呢?”
井若心傻笑:“你是景轩派来照顾我的吗?我就知道,景轩不舍得让我受苦。”
护工摇头叹息:“做人啊,最怕想不开。”
……
姜宁去派出所办了相应手续,从今往后,她恢复“井若清”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