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米快点吃早饭,吃完了就跟妈妈一起去单位的托班待着。”黄汝娟将稀粥和肉松摆到米米面前,又给她剥了一个鸡蛋。
“那爸爸会提早来接吗?”米米问。
托班可太无聊了,里面的孩子都是小小萝卜头,米米是大孩子了,和他们没有共同话题。
“爸爸去出差了啊,你忘了吗?”黄汝娟问道。
米米愣住了,白煮蛋都快要卡在嗓子眼。
黄汝娟又慢悠悠道:“不过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把你爸的车轮胎给扎破了。他早上单是换轮胎就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还好起得早,要不就迟到了……”
米米的眉心拧起来。
难道原剧情是不能改变的吗?
被黄汝娟送到学校单位的托班之后,米米一个人坐在小椅子上玩雪花片,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一次她是来给原身姐姐报仇的,可相处之后才发现,其实这户人家并不是大奸大恶的人。
既然如此,米米就考虑尽量改变原剧情,可没想到,仅凭她一己之力,难以做到。
小精灵有些沮丧,耷拉着脑袋,连肩膀都垂下来。
半晌之后,有人突然在外面喊:“小刘老师,赶紧让黄老师和梁老师的女儿出来,梁老师出车祸了!”
如一道惊雷劈下。
米米放下雪花片,茫然地跑出来。
……
医院抢救室外站着梁家人。
不一会儿工夫之后,黄汝娟的娘家人也来了。
一见到满面泪痕的女儿,黄母赶紧问:“这是怎么了?”
黄汝娟擦着泪:“出车祸了,和一辆大货车相撞。但好在东粟早上刚换了车胎,等待的时候又恰好被店主推销换了刹车片,否则他那车子这么长时间没保养,现在说不定——”
黄汝娟捂着脸,担心道:“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不知道他的腿能不能保住。”
黄母一听,愈发着急:“腿要是断了可怎么办?”说完,她眼尾一扫,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米米。
而就在这时,有关于原身姐姐在原剧情中听过的难听话语落入米米耳中。
“我看你们这次就不该去领养这个小孩,别人要想知道跟孩子有没有缘分,都得先去算一算八字,你们倒好,直接把她接回家了。你知道这孩子的命里是不是克了你们俩口子?”
黄汝娟艰难道:“妈,你本来不是挺喜欢米米的吗?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和东粟还都是老师,说这样的话,多难听……”
“有什么难听的?我看你们还是赶紧把孩子送走。”黄母皱眉道,“再喜欢,也就是逗着玩的时候喜欢,养在身边要是害得你们家出事,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妈,真有这样的说法?”
母女俩说了多久的话,米米就站在不远处听了多久。
米米一直盼望着这个新妈妈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帮自己说两句,可是她并没有。
过去原身姐姐就是在这样的言语折磨下备受煎熬的吧。
手术结束了。
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是一条腿可能保不住了,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尤其是在病人苏醒之后,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接受这一点,作为家属,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安抚,陪伴他度过这艰难的一刻。”
医生说的话很有人情味,可家属们却已经呆若木鸡,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片刻之后,梁母哭出声:“怎么会这样?东粟还这么年轻,事业有成,竟然遇到这样的意外……”
梁父紧紧扶着老伴,也是满脸悲痛。
黄汝娟受到巨大的打击,眼眶里含着泪,泪珠滚落之时,她听见自己的母亲又在絮絮叨叨。
“这没道理啊,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肯定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克了东粟……”
米米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心底有些难过。
她已经尽自己所能救新爸爸了,可还是没能成功。
【系统提醒:小精灵,你不能被他们说的话影响,你必须为自己振作起来。因为将来原身回来后,会继承你的记忆,到时候受到的伤害还是会藏在她的内心深处。】
米米悄然答应下来,可她一抬眸,却对上黄汝娟狐疑的眼神。
黄汝娟看着米米,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自觉之间,她对米米的眼神就冷淡了几分。
到了下午,梁东粟醒了。
大家都围在他身边体贴照顾着。
梁东粟的情绪很低落:“我的腿是不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黄汝娟红着眼眶:“保住一条命就已经很好了,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是吗?”
梁东粟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忽地觉得喉咙干涩。
他说:“水——水——”
米米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觉得这个新爸爸很可怜,想帮忙照顾,立马去给他端水杯。
可就当她伸着短短的手臂,将水杯递到梁东粟嘴边时,黄汝娟站了起来。
黄汝娟没注意到这小小的身影,胳膊肘一扬,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水洒了一地。
怎么就这么不顺心呢?
黄汝娟焦头烂额,眉心一下子就皱起来:“你瞎捣什么乱?”
米米指了指梁东粟:“爸爸要喝水。”
黄母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咒语一般,在脑海中盘旋徘徊,紧紧缠绕……
黄汝娟烦躁地拉开她:“你离远一点。”
米米低下头,退到一边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到这时,还要再照顾小孩,梁母担心黄汝娟吃不消,说道:“我去你们家收拾一些住院要用的东西,孩子跟着我回去吧。”
黄汝娟心力交瘁地点点头:“麻烦妈了。”
梁母带着米米回家。
自己儿子出车祸,撞断了一条腿,她的心里能好受吗?
在给梁东粟收拾贴身衣物时,她不自觉红了眼眶,抹了抹眼泪。
米米已经在这一天内被家里的大人拒绝过好多次了,可她还是忍不住,跑去拿了纸巾。
“奶奶擦眼泪。”米米怯声道。
梁母无声地哭着,在感受到这软乎乎的小手时,微微一怔。
转过脸,她看见一双纯粹澄澈的眸子。
孩子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小手,用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
像是有温暖的光芒照耀而来,梁母的鼻尖一酸,心却不这么苦涩了。
她揉了揉米米的脑袋:“好孩子。”
到了这把年纪,什么苦都吃过,什么样的罪都受过,再难过的坎儿,也得自己过。
梁母不再陷入无用的悲伤中,而是站起来,一只手提着行李箱,一只手拉着米米,往外走。
可走到门边时,望着鞋柜上的针线包,她刚想收拾起来,却见米米紧张地伸手去够。
昨天拿着针线包回家时,屋子里很黑,米米先将东西放下才开灯,可开了灯之后,她就忘记将针线包放回去了。
“米米,小孩子是不能动针的。”梁母提醒,忽然又觉得她的表情不对劲,“你是玩针了吗?”
米米摇摇头,又点点头。
梁母年轻时是幼儿园老师,后来一路往上升,成了院长。
如今虽已经退休多年,可孩子的一举一动却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米米,说实话。”梁母板起脸。
米米这才老实道:“这个针,拿去扎爸爸的车轮胎了……”
梁母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米米小声道:“新闻上播了,下雨天高速路……好危险。”
梁母的眸中闪过种种情绪。
她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扎破轮胎,你爸爸就不会出差了吗?傻孩子。”
经过这短暂的相处,梁母第一次了解了这个孩子。
也是第一次,她将这孩子真正当成家中的一份子来看待。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她已经真心接纳孩子时,黄汝娟却打着要将孩子送走的主意。
黄汝娟是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黄母的话就像是一根刺,悄无声息地扎入心底,很难再被拔去。
也就是从那一番话之后,只要家里发生不顺心的事,她就会想起米米。
去了菜场发现猪蹄卖完了,她会对米米说:“平时猪蹄到了下午都还有,现在才早晨十点多就卖光了,你外婆真没说错,自从你一来,什么都不如意。”
出门时见社区巴士恰好开走,她又对米米说:“你刚才为什么这么磨蹭?也不知道是你跟我有仇,还是你跟开巴士车的司机有仇,就这么不招人待见?耽误了一分钟,我们就得等十五分钟,你运气怎么这么背呢?”
甚至有时候,梁东粟因站不起来而沮丧哭泣时,她也会说:“如果当初不把米米接回家就好了。”
这些话说得多了,便成了习惯。
慢慢地,米米发现自己成了这个家里不受欢迎的存在。
她想,再过一段时间,黄汝娟就会将她送回家了。
可是在此之前,她得想一个办法。
黄汝娟伤害了原身姐姐和她,怎么能毫无心理负担地送走她呢?
米米仔细想着,然而她的小脑袋瓜还没想出办法,家中就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新爸爸和新妈妈都在,四位老人家也来了。
“妈,我请了长假,在家里照顾东粟。但是我考虑过了,照顾他需要用很多的时间和心力,所以我打算把米米送回孤儿院。”黄汝娟说。
米米眨巴着眼睛听,眸光晶亮晶亮的。
她在各个世界见了许多人,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每次观察的时候,她都觉得像看动画片似的。
“送回去?办了领养手续,这就是我们家的孩子,怎么能送回去呢?你要是没时间照顾,那我来给你养,多好的孩子,要是送回去了,别到时候后悔……”梁母不赞同道。
这时,见黄汝娟还想体面的解释,黄母忍不住了,开口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实话呢?我就明说了吧,这孩子的八字有问题,她就是克这个家。现在出事的是东粟,到时候还有不少麻烦事跟着,要是只因为这孩子是个扫把星,害得这个家成天闹得鸡飞狗跳的,你心里能安乐吗?”
梁母听得目瞪口呆:“汝娟,你也是这么想的?”
黄汝娟无奈道:“妈,有些邪,咱们是不得不信。我和东粟商量过了,他也同意把孩子送走。”
梁母不由回头看米米。
这孩子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大人这些无知的思想,会在孩子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梁母的怒气上来了:“你们可是人民教师,脑子里竟然会有这些封建思想!东粟是出了车祸,但那只是意外!东粟出差之前我和他爸都在场,我们明确说过天气恶劣,希望他不要开车去滨市,你是怎么说的?”
梁父也想起来了,他沉声道:“你说这次的会议对东粟的未来发展很重要,让我们不要瞎添乱!”
黄汝娟的脸色微微发白。
这战火怎么引到她身上了?
梁母又说道:“其实高铁票和火车票并不是这么紧缺,自己开车的话要早上出发,但会议在下午,只要东粟能买到早晨的车票,根本不会缺席会议。”
梁东粟的头被吵得一阵阵疼:“妈,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都过去了。更何况这也不怪汝娟,当时我也没有查车票。”
“是啊!不怪汝娟,不怪你,那怎么就怪到一个三岁小孩的头上了?”梁母厉声道,“米米可是拦了你好几次,甚至后来她担心你开车不安全,自己一个人拿着针和车钥匙下楼,把你的车轮胎扎破了。”
梁东粟愣住了。
当发现车轮胎被扎破时,他烦躁不已,可后来出了车祸,他却无比感恩,因为若不是换了那刹车片,以他原先刹车片的磨损程度,根本无法帮他避开那大货车。
要不是因为米米,他就不仅仅是断了一条腿,而是死在车轮底下!
“我们家不是封建家庭,从不会说什么谁克谁或者谁是扫把星这样的话。但汝娟,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米米是救了东粟的小福星,而你——你才是克了他的扫把星。”梁母气极反笑,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亲家母,这话可不能乱说!”黄母急急站起来。
梁母又说:“你闺女就说不得,可对于一个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你们就敞开了责难,亲家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母女俩是这种人呢?”
这是吵起来了。
梁父与梁母都是三观正的长辈,他们对这母女俩的想法很是唾弃,冷着脸与她们争执到底。
声音越来越大,梁东粟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黄汝娟红着脸站起来:“爸、妈,你们小声点。我们这里是单位宿舍楼,房子隔音不好,边上住的还都是单位里的同事,要是传到他们耳朵里,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先想想,自己刚才说出的那些话,是人话吗?”梁母连想都没想,直接责问道。
黄汝娟的耳根子更红了。
她不由看向米米。
这孩子,仍旧安安静静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仿佛什么都没听懂似的。
黄汝娟的心口堵得慌,摆摆手:“行了行了,那就不送走她,好不好?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又没当真。”
“你随口一说,孩子也是随便一听吗?”梁母不赞同道,“我当年在幼儿园见过这么多孩子,每个孩子的性格都不同,可他们的心却是同样敏感!不要以为孩子小,就可以胡乱伤害他们!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提要把她送走的话,否则我就不是这么客气了。”
这是结婚以来,黄汝娟第一次被婆婆如此严肃地批评,她的心底憋着一口气,脸色极其难看。
说来说去,都怪米米。
要不是这个孩子,她就不会被骂成这样。
黄汝娟气愤地瞪了米米一眼。
她本以为孩子会知道自己做错事,惭愧地低下头,可怎想,米米并没有。
米米只是用清亮的声音,一本正经地问:“什么是八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孩子解释这个问题。
可米米并不在意他们是否回答,只是朗声问:“如果是自己生的小孩,也会因为八字不合而丢掉吗?”
孩子的声音很稚嫩,可她说的话,却像是在一瞬间撕破了黄汝娟的脸皮。
她愈发难堪,想要解释,却觉得不管解释什么,都会被轻易反驳。
的确,正因为这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自己才会在家中出了变故之后,着急地送走她。
黄汝娟低下头。
而后,米米又对梁母说:“奶奶,米米想回孤儿院,能不能拜托你送我回去?”
屋子里静悄悄一片。
可也正如黄汝娟所说,这房子隔音差,刚才他们所争论的每一句话,以及最后米米的请求,都已经传到屋外去。
此时楼道上,几户人家里都打开门,探出脑袋。
有人拿着锅铲,有人拿着拖把,男男女女,都是学校里的教师或教师家属。
他们一脸震惊地消化着刚才所听见的一切,用眼神交换讯息。
原来是黄老师坚持让梁老师开车去滨市,这才发生车祸!
原来黄老师的婆婆反唇相讥怪黄老师才是克夫的扫把星!
还有,更爆炸性的消息是,两位老师领养的那个小朋友,竟因为无法忍受这个畸形的家庭,主动提出要回孤儿院!
要知道,她才只有三岁!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对养父母太刻薄,孩子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请求?
太可怜了……
这样的两位教师,配评比如此高的职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