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霜霜在娘家的时候什么活儿都干, 本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但在嫁人之后,她几乎没干过什么脏活累活, 更没有吃过苦。
也正是因为如此, 手上被泼了滚烫的粥之后, 她更加放大了这样的委屈感。
此时她红着眼眶, 欲言又止, 最后摇了摇头, 牵起米米的手就要回家。
可米米才不要破坏他们。
毕竟她在这个世界太难了, 如果可以借别人的手帮忙解决危机,让他们狗咬狗, 那何乐而不为呢?
米米突然说:“姐姐!米米想起一本书落在村长爷爷家了, 你可以陪我去拿吗?要是晚了, 村长爷爷就要睡着了!”
白小敏最听妹妹的话, 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看着两个孩子压根就没有拉着自己一块儿去的意思,吕霜霜愣了愣,随即像是豁然开朗。
她也确实该找个人说说话了。
“你怎么了?这手是不是很疼?”姜斌急切地问。
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这男人却对自己如此关心,吕霜霜的心不由酸涩。
她多想姜永强也能对自己这么上心。
“没关系的,一会儿冲冲凉水就好了。”吕霜霜摇摇头,隐忍地说道。
“这怎么行?”姜斌看了一眼手表,“镇上有药房, 现在应该还没关门, 我去给你买药。”
“不用了!”
吕霜霜话音刚落,就见姜斌已经长腿一迈, 蹬上自行车,心急火燎地骑出清源村。
他的背影很宽, 就像是——
能给人深深的安全感。
一股被保护被照顾的暖心滋味油然而生,吕霜霜安下心,坐在家外面的门槛,静静地等待姜斌回来。
夏季的风温热而又湿润,吹在她的脸上,吹起她的发丝,吕霜霜用手将发丝捋在耳后,仿佛这一刻,周遭的纷乱嘈杂终于消失,她可以安静一会儿了。
姜斌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她温柔的侧脸。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助与黯然,但看见他时,唇角微微一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惹人怜惜的少女。
“我买了药膏,先给你涂上。”姜斌说。
“没事,我自己涂就好。”吕霜霜看着他额头上薄薄的汗,心跳慢慢加速。
“我刚才看你好像习惯用右手,现在右手伤了,左手涂药膏肯定没这么轻松。没关系,我帮你吧,举手之劳而已。”姜斌拆开药膏盒,专注地看了看说明书。
月光下,静谧的小村之中,吕霜霜就这样悄悄地望着他的脸。
他将药膏挤在她的手背,又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涂抹开,他没有使劲,生怕伤了她。
等到涂抹好了,他将药膏塞到吕霜霜的手心之中:“这个给你,记得一天涂三次。”
“药膏多少钱?我给你。”吕霜霜一只手握着药膏,另一只手想要掏钱。
可她还没掏出钱,手腕就被他温热的大掌握住了。
吕霜霜怔愣,缩回手,耳根子通红。
“不用给钱了,傻瓜。”姜斌笑着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照顾好自己。”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带着一阵风,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望着他的背影,吕霜霜不自觉想起这些日子姜永强对自己的态度。
为了自己的面子,姜永强压根不理会她如何被人看待,那一道道异样的目光,她都忍下来了,可没想到如今证实孩子不是他的,他又开始对她冷言冷语,不顾及她听见那些话时有多难受,以及她被他父母指责的时候有多心寒。
他是不是真的不爱惜自己?
一想到这一点,吕霜霜的心就微微颤动。
她想着,若是姜永强像姜斌一样懂得怜香惜玉就好了。
吕霜霜心事重重地回家,直到过了许久,才见到米米和白小敏回来。
她压根忘了问孩子们去了哪里,只是心不在焉地让她们睡觉。
回到卧室,吕霜霜抿着唇,整个人怔怔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情仍旧平静不下。
而另一边,姜斌回家的时候是眉开眼笑的。
他走到柳茹身边:“在忙什么?都怀孕了,也不坐下来休息,忙起来就没完。”
柳茹正在擦玻璃,她动作很慢,擦得格外细致,听他说的话,她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继续静静地做事。
姜斌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这是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的。我知道你孕吐也辛苦,但我这不是也忙吗?行了行了,我有时间多陪陪你。”
“不用。”柳茹冷淡地说着,往边上退了退。
姜斌热脸贴了冷屁股,但因刚才与吕霜霜的接触让他心花怒放,此时便抬起手要给柳茹擦汗:“看你多热,我来——”
可他的手刚触及到柳茹的发丝,就被她立马躲开。
柳茹整个人往后一退,眼神中透着警惕,甚至还有几分惊慌。
她清丽的脸上满是对他的抗拒。
姜斌叹气:“你这人啊,就是想不开。我都说了,还写了保证书,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柳茹没有说话,扫了他一眼,将抹布收了起来。
她拿着抹布去洗的时候,终于不见他跟上,松了一口气。
……
吕霜霜被姜永强伤透了心,但作为他的妻子,她不能不管他。
大清早,她出门去坐公交车,准备去镇医院照顾姜永强。
只是她出门没多久,就见姜斌在村口等自己。
他开着一辆电瓶车,笑着说:“骑自行车去镇上要很久,会晒着你的,电瓶车就好多了。”
吕霜霜一愣:“我……”
“你一个人这么辛苦,我不放心。再说了,我本来就要去镇上做事,只是顺路捎上你而已。”他边说边指了指前面的小道,“我在树丛边上等你,你走过来就行,不会被人撞见的。”
吕霜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很细心,知道她担心被人撞见,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其实坐公交车去镇上更快,而且不会被太阳晒着,但是鬼使神差一般,吕霜霜还是听了姜斌的话,上了他的车。
她坐在电瓶车后座,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这时,姜斌开得更快了一些。
这突如其来的加速使得吕霜霜的身体往前一倾,她脸颊一红,顿时想要坐直,可双手却被他握住,拽到他的腰间。
“安全最重要。”他说。
这声音低沉暗哑,听得吕霜霜的耳朵都变得酥酥麻麻,甚至不由心痒痒。
她的脸涨得通红,但双手还是搂着姜斌的腰,直到电瓶车停到镇医院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你什么时候回家?到时候我来接你。”姜斌说。
吕霜霜又摇头:“不用了,到时候我自己回家。”
姜斌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点?你一个女人走夜路多危险,我来接你。”
“不——”见他要调头,吕霜霜红着脸说,“八点就可以走了。”
“好。”姜斌笑着,眼神温柔。
直到他开着电瓶车离开了医院门口,吕霜霜的视线仍旧没有收回来。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即便一只手轻轻压着,都能感觉到心动的幅度。
他不是顺利带她来镇上的,看得出来,他现在是要回村。
那他为什么要特地送她呢?
应该是想要和她见面,也是心疼她一个人过得不容易吧。
吕霜霜的心情既是紧张,又觉得兴奋。
那是久违的感觉,仿佛心中有淡淡的情愫蔓延开来,让人欲罢不能。
等到收拾好心情,吕霜霜来到姜永强住的病房。
姜母虽不愿意见到她,但见她来得这么晚,又不由数落:“现在才来,太早了吧?怎么不等永强出院了再过来?怎么当人媳妇的?”
吕霜霜低着头:“我得把两个孩子安顿好。”
姜母冷笑:“差点忘了你前头那俩孩子。”
躺在病床上的姜永强铁青着脸,将身体背过去。
病房外的护士听见这声音,进来看一眼:“行了行了,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要吵架就回家吵去。”
姜母这才不出声了。
“妈,你照顾了我一整夜,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姜永强说,“别累坏了身子。”
姜母这才笑起来:“你就是头上有个伤口,不需要我怎么伺候,端端水就行了,累不到哪里去。不过,还是我儿子好,知道体谅我。那行,你好好休息,妈等吃了晚饭再过来,七点左右。”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直到姜母拿着钱包和手机走了,吕霜霜还是没有回过神。
她以前以为姜永强不懂得心疼人,可现在看来,他就是不懂得心疼她而已。
她被人骂,被人笑话,过来伺候,那都是应该的,可他母亲不过是在医院待了一晚上,就能被关心爱护。
说到底,不过是他不珍惜她。
吕霜霜的眼圈微微发红,她揩了揩眼角,给姜永强倒了一杯水:“先喝点水吧。”
姜永强冷哼一声,扫了她一眼,没搭理。
这一整天的时间,吕霜霜在医院简直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七点,她看着病房里的壁钟,心情焦急。
“永强,咱妈不是说七点来替我吗?”吕霜霜小声问。
姜永强这才拿正眼看她:“你急着回去?这次的事情因你而起,要不是你,我现在就不用在医院躺着。你倒好,连照顾我几个小时都嫌累?”
吕霜霜被劈头盖脸一通指责,只是低下头,没有辩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八点钟。
这会儿吕霜霜是真的着急了。
她担心姜斌已经到了,若是他等得急了,会不会先走?
吕霜霜坐立难安,想要下楼先跟姜斌打一声招呼,可对上姜永强的眼神,她又有些害怕。
终于,等到九点钟,姜母来了。
姜永强压根没问她为什么来晚了,只是说道:“妈,其实你不用来的。这里有霜霜照顾我就行了,别熬坏你的身子。”
“你这傻儿子,媳妇照顾得能有妈好吗?别人心里藏的什么,咱们不知道,这天底下啊,就只有我们母子俩才是最亲的。”姜母说着,还时不时斜吕霜霜一眼。
这些话就像是针,往吕霜霜的心底里扎。
她咬着牙,终于忍无可忍,一下子站起来:“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过来。”
她就像是逃跑一般,出了病房的门。
望着她的背影,姜母嗤笑一声:“不管咱们说什么,她都得受着。”
姜永强也看着她的背影,半晌之后才收回视线:“妈,我也不想这样,就是心里有气。”
姜母拍拍他的背:“妈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闹着离婚反倒惹人笑话。毕竟她那小餐馆还能挣钱,家里的自建房住得宽敞,而且她前头那男人的拆迁款应该还有一部分,现在离婚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姜永强也不是没想过这些,他点点头:“那孩子不是我的就算了,等过段时间让她生个儿子,看村里人还会不会说闲话。”
母子俩在病房聊了许久,想到吕霜霜那无地自容的样子,再猜测她出了医院肯定要躲起来哭个不停,他们心里好受多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时吕霜霜压根没工夫哭,她正着急地冲出医院,寻找姜斌的身影。
吕霜霜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他。
看来是等得不耐烦,回家去了。
她黯然地垂下眼帘,却不想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去给你买水了。”姜斌说。
吕霜霜捂着嘴,眼眶湿润:“我以为你不等了。”
“怎么可能,这么晚了,我要是不等你,你怎么回家?”姜斌说。
他没有多说什么甜言蜜语,却已经哄得吕霜霜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意。
她跟着他上车,接过他递来的唯一一个头盔。
戴上时,她看向他的脸。
皎洁的月光下,他安静的侧脸英俊非凡,这一幕,使得她的心微微一颤。
她的心彻底沦陷了。
……
姜永强得住院一个星期。
在这一周内,吕霜霜就像是一个最专业的护工,学着照顾他。
不管姜永强如何冷嘲热讽或是刻意刁难,她全都忍了下来。
因为她的心底有了盼头。
吕霜霜的盼头就是姜斌。
每当结束了一天的疲惫,出了医院,就能看见他,这是吕霜霜每天最幸福的瞬间。
在相处的时候,他们谈的只是风花雪月。
至于在医院躺着的姜永强与正在孕期的柳茹,他们从不在意。
可这样下去到底不是办法。
吕霜霜的名声已经烂透了,她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让她没办法再在这个村子里抬头做人。
于是她对姜斌说:“明天永强就要出院了,我们分手吧,以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要再惦记着彼此了。”
姜斌一听,顿时神情激动:“不行,我怎么舍得和你分开?”
这是被爱的滋味,吕霜霜双目通红:“那我能怎么办?”
她扑进姜斌怀里,哭得无比委屈。
两个人就像是即将被拆散的苦命鸳鸯,拥抱在一起,久久都不愿分开。
夜深了,他们在村口散步,有说不完的话。
村民们睡得早,村子里静悄悄的,此刻的宁静,是他们能享受的独处时光。
可还是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候。
姜斌见四下无人,就将吕霜霜送到了家门口。
房门打开,屋子里静悄悄的。
“我先走了。”他说。
吕霜霜的心头有万分的不舍。
一个念头在脑海之中闪过,她心跳加速,忽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姜斌又不是什么愣头青,当然明白她想说什么。
他眼睛一亮,将她推进屋,反手关门。
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吕霜霜在姜斌的怀中醒来。
她轻声问:“昨天晚上没回家,你媳妇不会闹吗?”
姜斌没有回答。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害怕。
只是昨天一时冲动,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姜斌,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毕竟这次——”
“好。”姜斌答应。
吕霜霜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难道是因为得到了,所以不再珍惜了吗?
吕霜霜鼻子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了。
姜斌便好声好气地哄着:“不是的,我是为你想。我被人指着鼻子骂都没关系,可你是女人。我怎么忍心看着你被人指指点点?”
姜斌的意思是,在最美好的时候分开,总好过长久的折磨。
吕霜霜虽不舍,但也怕被姜永强发现,只好答应下来。
天还没彻底亮,村子里仍旧静悄悄的,姜斌开了窗户,跳了出去。
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吕霜霜叹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去接姜永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