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其心智。
谢裴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便有了一个猜测。
恐怕,五百年前正道那些人,欲要折磨江秋的心智是假,想要套出他修为秘法是真。
这几乎是这类武侠仙侠文里惯有的套路了。
江秋最后能修成魔尊,除了那一身绝顶的天赋加成外,也绝少不了绝世的魔功秘法。
若能从其口中套出心法一二,即便修炼此法后会立地成魔,恐怕也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修炼。
而沈千霜后来的话,印证了谢裴的猜想。
折磨其心智,说到底,只是当时世家大族的一个借口。
彼时适逢大战告捷,百废待兴,不少名门世家和门派均损失惨重。
九华仙宗因为沈千霜之故,被认作仙门正道之首,其余门派世家便为第二和第三的头衔争破了头。
于是,不少人将主意打到了江秋身上。
谢裴便道:“可徒儿看了不少有关师父您的传记,所有的本子都说江秋与您生死大战之后,便立地魂飞魄散了。”
沈千霜嗤笑一声,道:“不说江秋身怀的绝世秘法,单讲江秋担任魔界魔尊那些年来积累的无数天材地宝,便足以令世人垂涎了。知道的人越多,参与的人越多,便意味着分到的好处越少。那些世家门派多是顾私利的,又怎会公告天下?”
谢裴犹疑道:“所以外人眼中,江秋早早死了,但实际上,江秋败后,是被囚了?”
沈千霜夸:“裴儿当真聪明。”
大战之后,沈千霜沉睡了足足五十年方才苏醒。
而等沈千霜苏醒之后,当年暗中参与囚禁江秋的门派和家族,灭门的、家破人亡的、一夜之间凭空消失的……比比皆是。
沈千霜花了些功夫,找到了将那些门派和家族灭门的罪魁祸首,正是早该被诛杀的江秋。
可说到这里,沈千霜却突然闭嘴了。
谢裴听故事正听到精彩处,不由催促道:“师父,后来呢?后来呢?”
沈千霜沉默许久,才道:“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仙不仙,魔不魔。”
沈千霜摇头:“这便是为师对江秋的印象。想当年,江秋举魔界之力进攻正道,杀得人不少,却也不曾予以折磨,多是一刀毙命。可转头来……”
说到这里,沈千霜眼里难得有些茫然。
“为师将江秋关在芥子空间里,按照他的话走遍了整个中原才发觉,正道俘获了魔军,打为奴隶的、卖为炉鼎的、发为娼妓的,不知凡几。人皆言魔界人皆命贱,生来就该如此下贱,此等归宿才是正道。便是黄口小儿也是如此认为。为师不解。可走遍了能走的地方,人人都那么说。”
“为师一人之力,即便救了眼前人。可为师看不到的地方,却有无数人在受苦受难。而为师,无能为力。即便昭告天下,要求所有正道修士善待魔界俘虏,可依旧少有人听从。”
谢裴听着,一时不知如何表态,只能保持沉默。
沈千霜苦笑一声:“江秋告诉为师,这便是正道,表面奉你为尊,实则只是一个虚衔。不像他的魔尊,一声令下,魔界无人敢违其令。而他之所以举兵进攻正道,正是要为那些魔界之人鸣冤。可惜鸣冤不成,反倒叫魔界之人的命数更惨了。”
谢裴插嘴道:“所以师父你放了江秋?”
沈千霜点头:“江秋离去时,指责为师假仁假义。说为师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庇佑天下众生,却独独将魔界之众从天下终生里除去,对其苦视而不见,对其难置若罔闻。他最后说,迟早有一日,要揭了为师的假面,将昔日所受之苦难,尽数奉还。”
谢裴又道:“可徒儿这几年下山,倒是不曾在人间看到什么受苦受难的魔界之人。”
“一则,五百年间,九华仙宗上上下下以身作则,善待魔界众生。时日久了,多少有些成效。二则……”
沈千霜叹了一口气,道:“二则,当年受苦的魔界之人都已经死了。而现在活下来的,都是心中有恨的。迟早,魔界还会举兵攻打。扬言要将五百年前的耻辱如数奉还。若是正道之人兵败,那么明日为奴为娼的,便是今日九华仙宗举宗上下之人。”
谢裴回过味来了:“所以师父您后悔了?认为当初若不是一时心软放了江秋,说不得也不会有来日一场大战?于是修了无情道,为得便是刨除这不必要的怜悯心。”
沈千霜点头。
不料谢裴却瘪了瘪嘴,道:“可徒儿却以为,师父修无情道,怕并非是为了刨除多余的怜悯心,而是为了应江秋的话,真正做到对天下众生一视同仁。”
沈千霜闻言,微微笑了笑:“裴儿心中,为师便是如此良善之人?”
“那当然了。”谢裴说着,扑到了沈千霜的怀里,“我师父天下第一好。”
沈千霜适时问道:“那江秋呢?你听了为师的话后,对他观感如何?”
谢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就是臭虫一个,垃圾一件,畜生一只。”
谢裴耸肩:“师父你救了他,他骂你假仁假义,对魔界民众视而不见;你救了你所能看见的可怜人,他讽你人微言轻,不足以解除魔界众生之苦;你放了他,他又说什么要揭了你的假面。这话讲得,好像师父你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弟子却觉的他就是脑子有病,活该被人教训。”
沈千霜挑眉,听谢裴给他说好话。
“本来正道和魔界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觉得魔界众生苦,他一个魔界之尊,自己去救啊!凭什么要师父你一个不相干的正道的人救?魔界与您有干系吗?凭什么您做了好事还要被辱骂?”
谢裴吐槽起来,话就不带停的。
“自己兵败了,本来就是他自己技不如人,也早应该想到了兵败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到头来却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师父您头上,算怎么回事?凭什么师父您一个人,要承担天下众生的苦难?徒儿以为,师父您当初就不该放了他。平白遭受这么多指责!”
沈千霜静静的听着,眉眼里的沉郁逐渐消散。
长久以来,沈千霜第一次觉得,有些担子,或许不该压在他肩上。
可是……
沈千霜道:”世人皆苦,怎可视而不见?“
谢裴皱眉:“那师父您打算怎么做?想救天下苦难之人?您想如何救?又该怎么救?师父您昨日救了正道,被讽假仁假义。如今您又想怎样?正道魔道一起救?且不说正道修士同不同意,便是魔界之人也未必领您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