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顶流谈过");
46
鹤遇从前给他唱过催眠曲,
不是他要听,是她爱唱,强迫他听。
她总是说:“听儿歌睡着的宝宝才是好宝宝。给宝宝唱歌的妈妈也是好妈妈。”
她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总是能把他骗得团团转。
从俏皮搞怪的“炸学校”到法国童谣《云雀》,他因此被锻炼出了在歌声和乐曲中睡着的能力,
甚至在鹤遇离世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需要戴着耳机,
放着音乐睡觉。
他骨头很软,
肌肤也软,
很挑耳机,
不管什么耳机,
戴的时间一长就痛,后来到了高中,就不再这样做了。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住的地方有个顾如琢,
顾如琢会在晚上弹琴。
顾如琢的房间在他头顶,房间是全隔音的,只要门窗紧闭,根本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但程不遇有睡觉时开窗透气的习惯,他搬进顾如琢家的第一天晚上就开了窗,
随后就听见了楼上飘下来的音乐声。
那时他和顾如琢还不怎么说话,
一周下来,
两个人说话的次数可能还不超过三句。
第一天晚上,顾如琢弹的是钢琴。
第二天是吉他。
他弹琴时没有其他人有的毛病,
不会阻塞卡住,随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样很磨耳朵。顾如琢弹的都是完整的曲调,
调子没有规律,很像是即兴的,一经弹出就不会终止,有的很短,有时候会停顿沉寂一会儿后,再接着弹。
那天起,他知道顾如琢喜欢玩乐器。
有一晚上,顾如琢把正在排的戏用二胡拉了出来,二胡能拟出战马长嘶和叹气的声音,像一个幽怨的人在嘀咕话,很好笑。
要是周围有其他人,一定会笑得不能自已,要是程方雪在这,按照“不戏弄戏词”的规矩,顾如琢要挨打。
他的那些即兴小曲子,有的很普通,有的复杂混乱,有的则轻缓好听。顾如琢总是能挑出最好的那一段,往后接着弹。
琴音贯穿了那个夏季。
他躺在窗边的床上,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风和音乐会顺着缝隙溜进来,他听着这些音乐,安稳入眠。
直到有天升旗仪式。
程不遇是学委,被老师叫去搬作业,所以不用去升旗,他站在讲台前,对照着座位表,慢腾腾地挨个把作业放到该放的地方中,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一段小小的旋律。
听了一晚上,多少有点洗脑。
他声音很好听,清亮,顾如琢回来拿假条,正好走到教室门口。
程不遇从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
敬城一中,周三的第一节晚自习是学生们的音乐时间,大家会关掉教室里的灯,轮番上去点歌听,大多是流行歌曲,男生女生调换座位,聚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唱。
程不遇这时一般都在走廊外,借着走廊灯光写作业。
程不遇发完手里的一叠作业,抬起头时才听见声音,顾如琢从前门走了进来,抬眼轻轻看了他一眼。
程不遇没有再哼了,但他知道顾如琢绝对听了出来。
因为他望见他回座位上拿了请假条后,没有急着走,而是又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第二叠作业,还在慢腾腾地理。
“要帮忙吗?”他忽而听见顾如琢问。
这是他在学校里,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他小声说:“不用,谢谢。”
顾如琢却走上了讲台,顺手把剩下的作业本拿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座次表:“这是上周的座次表了。老班怎么想的,让人都认不全的转学生发作业?”
程不遇愣了一下。
座次表是错的,那就是他刚刚发的都是错的。
顾如琢顺手把他刚发的作业都收了回来,随后就坐在自己的课桌上,踩着凳子,按照记忆发作业。
比起发作业,说是“飞作业”更准确,顾如琢的座位本就在中心靠前的地方,他一本一本地飞着,射程覆盖教室全场,没过半分钟,整个班的作业被他发完了,虽然现场看起来不怎么漂亮。
“我走了。”顾如琢晃着手里的假条,吊儿郎当的。
少年人那点小臭屁的心思很明显,带着一点小得意。因为听见他在哼他的歌,所以对他的态度也不再那么恶劣。
他走到教室门口,忽而转过身问他:“我晚上弹琴很吵么?”
程不遇垂着眼睛,声音小小的,有些慌乱:“不、不吵的。”
“好。”顾如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那天顾如琢请假出去拍综艺,下午还是照常去练功室。
程不遇晚上睡觉,还是原来的时间,但这一次不再听见顾如琢的琴声。
他以为自己到底还是打破了这种只有他默默遵守的睡前规则,以后顾如琢关着窗弹琴,他就要重新戴着耳机听音乐睡觉了。
他是这么以为的,但当天晚上,吉他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顾如琢在弹他最近创作的新歌。
同一个曲调,程不遇听到了十几种不同的风格。
顾如琢炫耀似的,换着花样,每种都给他弹了一遍。
*
程不遇睡了一个漫长的好觉。
空调凉爽,被窝温暖而柔和,叫醒他的是房车小窗透过来的暖阳,还有吉他拨弦的声音。
他没有听出来那是一首动画片的主题曲,很温柔的曲子,讲述着北风、河流与回忆。
没有人在唱歌,但那吉他弦声很温厚地透过来,让人想起阳光下的琥珀与松木,松香中,金色透明的琥珀缓缓流淌。
“where
the
north
wind
meets
the
sea”
北风与大海相遇的地方
“there’s
a
river
full
of
memory”
有一条充满回忆的河流
……
他从床上爬起来。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这时候才彻底反应过来,昨晚上他太困了,弄错了房间方向,睡在了顾如琢的房间里。
床头放着顾如琢的衬衫和外套,带着玫瑰和薄荷的香气。
他想起顾如琢的洁癖,快速地穿衣起身,洗漱后把房间上上下下整理了一遍。
今天他的戏在下午,上午可以休息。
他听着外边的吉他声,动作也慢慢放慢了。整理过后,他推开房门。
吉他的声音在这一刹那放大,他抬起眼,望见房车前后门都打开着,外边清爽的阳光透进来。房车外闹哄哄的,一群人坐在剧组的塑料凳上,安安静静。
而顾如琢盘腿坐在车窗边的桌上,正在弹吉他,程不遇推开门时,曲调正在最华丽绚烂的时候,将近收尾。
“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