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的光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靳洲在走前告诉贺晓晓，老队长一手带大的兵牺牲了。

22岁的小伙子，任务不能说,牺牲的时间地点也不能说，为国捐躯,不会有新闻报道，也没有家人悼念，是名孤儿。

他最亲的人就是副营长，在出任务前,他给他留下了一封遗书。

贺敬铭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而后就坐在湖边独自消化，手里拿着那封拆开的信,读完之后,长久的沉默着。

来时点起的篝火无人管顾，烧成了灰烬。

秦瑶捡来一根粗枝蹲在旁边,把埋在边缘的红薯、玉米刨出来,锡纸刚打开一半,食物原始的香味立刻散发出来，扑得满脸都是。

番茄土豆馋得直摇尾巴,围着秦瑶团团转。

她昂起头望着老贺的背影，想半天，还是决定别去打扰，小心翼翼的剥了个软糯喷香的红薯,分给馋得直流哈喇子的狗子们，再问站在身后的沈白：“哥哥你吃吗？”

沈白也在看老贺,闻言轻轻摇头,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午后饭罢,他还跟锦鲤聊着有关特种兵的一切。

抛开回到17岁这种玄幻的设定不提，贺敬铭在他们这些孩子眼里是毫无疑问的英雄。

更是……

让他羡慕而求不得的完美父亲。

没想到噩耗传来，英雄顿时失去光彩，露出他无可奈何的一面。

说到底，贺敬铭不过是个能力强过普通人的……人类。

他有可爱的女儿，善解人意的妻子，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更有脆弱的时候……

只是作为英雄，他需要将一切会暴/露他软弱的人和事物藏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

秦瑶扯了扯沈白的裤腿，得他垂头看来，她绽出天使笑容：“我爸爸很厉害的，能挺过来！”

沈白微愣，也笑了：“你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爸爸。”

“你羡慕？”小可爱很得意。

“有一点儿吧。”沈白眉眼里只有宠溺，“恭喜你啊。”

秦瑶把埋下的红薯玉米全都挖出来，摆成一排：“要不要我给你指条康庄大道？”

沈白心里门儿清：“不用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再说你想的那些，还早得很。”

兄妹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身后房车那边，贺晓晓坐在车踏板上，手托着下巴，盯着老贺的背影直发愁。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长这么大头一回看到落寞版的老贺。

无所不能的爸爸伤心了，她手足无措。

于哲峰站在身侧，倚着车身：“你去安慰一下姐夫？”

贺晓晓很犹豫：“我不确定他是想静一静呢，还是跟谁聊会儿？”

“我觉得还是聊出来比较好，憋着就出内伤的。”

“有道理。”

贺晓晓撑着膝盖站起来，先到秦瑶那边挑了两个玉米，拿着去到少年身边，就地坐下。

老贺余光撇了她一眼：“地上凉。”

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哽咽得太久了。

他面上显现出几分尴尬，还有少见的局促。

贺晓晓没看他，递过去一个玉米：“尝尝自己的手艺，我也不知道这个是椒盐的，还是抹了黄油的。”

贺敬铭接到手里，心不在焉的撕开锡纸。

“黄油的。”确定完了，他无意义的笑了笑。

眼睛里看到的鲜嫩可口的玉米棒，心里想的全是那个倔脾气的小战士。

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崽子。

贺晓晓开出来椒盐的，遗憾的撇撇嘴，用肩膀碰了碰老贺：“要不要我唱首歌安慰你？”

老贺把拒绝写在脸上：“没有必要。”

“那跟我聊聊？”贺晓晓央他，“一个人憋着多难受啊，就聊几句。”

“行，聊几句。”贺敬铭架不住女儿特地过来开解自己的热情，径自酝酿了下，说，“他也就比你大不到五岁，很要强的小子。”

“长得帅吗？”

“帅！一米八的大高个，高鼻梁，桃花眼，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一到我手下，就得了个‘唐僧’的绰号。听说入伍前，真有娱乐公司想签他。”

“性格怎么样？”

“性格嘛，细腻，较真儿，人狠话不多。”贺敬铭若有所思。

“你很喜欢他？”贺晓晓问罢这句，发现老爸的表情变了，泛红的眼眶，隐隐约约的湿润了。

她一下子慌了神，眼睛跟着发热，连忙换了个吃醋的口吻：“那个什么！喜欢我多点儿，还是他多一点儿啊？”

再聊下去，她也快哭了……

贺敬铭被女儿笨拙可爱的模样逗得笑了几声，干巴巴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像样的平和：“不能比，不过……怎么说呢……”

难受这种情绪，一阵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