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露,我懂你的意思。”他侧头看向少女,包容又无奈,“但海外的那些思潮不可能那么快就被全国接受,至少我们这一代人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了。”听他这么说,少女再没提这个,而是拿起报纸放进自己的挎包:“先生,我们回家吧。”
萧清砚没懂阿露明白了什么,但听她说要回家也没有异议,当下直接点头说好,可以说是十分纵容。
于是目送他们离开的戏班众人:“……”
“错觉么?班主对阿露真的是有求必应啊,天色还这么早人就离开戏班了。”小六子挠挠头,表情费解,“明明以前不跟我们一起练功到黄昏不会走的。”
话刚说完后背就让人拍了一掌:“你可真是有够钝的!”
“嗷!”小六子吃痛之下顿时暴躁,“干嘛呀,你才钝呢,班主可是夸过我是戏班里动作最灵活的那个,我在《大闹天宫》扮的美猴王谁看了不说好的!”
这回换来更多的同伴白眼。
“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石头里蹦出的憨憨,是跟和尚很配了。”
不只是戏班,就是弄堂里对萧家的两人这两年来经常同进同出也是非常习惯了。
“阿露,回来啦?”
“萧老板今天回来得早啊?”
不时就有街坊邻居向他们打招呼,两人也是礼貌回应。
时隔两年后,弄堂里已经没有女性在背后偷偷放酸话了,不只是萧家人缘越来越好的原因,更因为少女本身已经超出她们嫉妒泛酸的范畴了。
她的五官并不是顶顶美丽,至少及不上旁边萧老板那张脸的,但通身的气质让她站在萧老板这般美男的旁边也不会被夺走光彩,两人并肩而行的画面反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和谐。
坐在门口纳凉的刘阿婆就是带着一种说不出味道的慈爱笑容目送这两个小辈回自己屋里去的。
然后隔了一会儿就找了个借口将萧清砚直接拖了出来去了无人的角落,之前还十分慈祥的笑容直接变成阎王脸:“你怎么回事?阿露都已经是18的大姑娘了,你还不找机会提亲是把她耗成没人要的老姑娘吗?”
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两年前她就跟他提过醒,既然中意人家就早点摆明态度,就算顾虑年纪小不想立刻成婚至少也定个亲啊。说什么等她长大自己想明白?呸,阿露一个从小把自己扮男孩谋生之后又跟一个爷们生活的苦命小孩哪里懂什么自己开窍?
“你等她自己明白,怎么不看看你,这都耗多大了才终于开的窍?”刘阿婆狠狠鄙视了一通萧老板的情商,一张完美俊颜那是被数落得灰头土脸。
萧清砚有心想说自己不是不开窍是从来没想过这方面,但谁知道后来遇上阿露……算了,他就是没开窍。
“你委屈个什么劲,阿露才最委屈好吗,都被你耗成老姑娘了!”刘阿婆看萧清砚似乎有点不服气,眼睛不由瞪得更凶,和之前萧老班在戏班里瞪小莲的眼神有异曲同工之妙,“行了,你动作麻利点,今年年底就是最后期限,敢再拖下去我就给阿露介绍其他好小伙了!”
被训得挺惨的萧老板一脸恍惚地回了家中,他忽然有些记不得前几年阿露没跟他回家里时刘阿婆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有用过这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过他吗?
还威胁他要给阿露介绍别的男人,简直,简直……
“先生,怎么了?刘阿婆找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听到少女的询问萧清砚一个激灵立时否认,“只是随便聊了几句就回来了,阿露你晚上想吃什么,正好我今天有时间就由我下厨吧,你有工作可以先上楼去忙。”
如此说着,他强硬地拒绝少女的拒绝,不由分说地将人赶到楼上自己已经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萧老板仔细想想自己除了一张脸和有点小钱以外,其他就没有什么加分项了,这个时候再不当个勤快的上海男人弥补一下不足以后就真没法活了。
为了让自己的老婆本有用武之力,也为了不让刘阿婆的威胁成功,他真的得努力了!
从为国拼命的幕后英雄到被长辈催婚去相亲的小可怜,如果说几天前应大少还在为自己这角色转变太快觉得适应不来的话,从大戏楼回来以后他脑子里就没有丁点这些东西了。
“这是苏家的嫡长女苏晓玥,今年十九,和你一样留过洋精通外文。苏家的天颖商行这些年规模也不小,苏老爷的商路从京城一直铺到贵州那边……”
“这是鲁家商行的唯一嫡女鲁长华,十七岁,鲁家是老派人不兴给姑娘识文断字,家里的女儿都是裹的三寸金莲,讲究以夫为天……”
“这是……”
应母拿着早就集好的那厚厚一叠的相亲资料,坐在那里一张张翻着也一张张给儿子念着,顺带还给看了人物相片好让儿子对这些姑娘有个大体概念。
然而坐在旁边应卯的当事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锁着眉头低头思索。
没有错的,岛国这次长达三个月的内乱,死得最多的就是那些主张对外侵略的主战派,鹰派的实权人物死了大批,鸽派却保存了不少势力,这一场内乱大清洗除了够岛国人自己喝一壶以外,再重新组建的政权体系里再想叫嚣对外也没多少话语权了。
哪怕岛国里地位最高的主战人裕仁天皇在自身重伤需要严加休养的前提下,也分不出多少精力再培养一批主战亲信了,想要实现野心还要再重新谋划。
至少这几年里,国内都不用担心受岛国人骚扰。
而整个亚洲有能力主动挑起大战的也就是岛国了,现在他们没精力搞事,其他洋人国家在大清朝时已经拿到了不少好处,短时间里应该不会花费大量的资金和资源再来攻打国内,那么组织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预判呢?
如果那样的世界大战又发生了,国内是不是又会受到涉及变成战场?
“……玉,子玉,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胳膊被人拍了一下,应子玉回神,看到的就是母亲和祖母愠怒的脸,“之前跟你说的那几个世家小姐你听到了没,有看中的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应子玉刷一下站起身,用的是抱头鼠窜的姿势,“娘你别念了别念了,我年纪还小呢不想结婚,我想自由恋爱找对象啊!”
也不等长辈们气怒的骂声,他三步并两的蹿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隔绝外界一切声音。
两年过去,他的屋子却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书桌上多了一台传真机。
……对,和组织的联络工具又升级了,这回是不光能传输文字还能传图和照片的传真机。
这台机器在他刚关上门没多久忽然就有了反应,一张张逐渐印满字的纸从机器端口慢慢滚落出来。
依然是三数字一组的密码,应子玉立时开始熟练地破译,不多时就完成了工作。
当他通读完整个密信的内容时一双眼睛都瞪大了:“嘶——”
岛国因为内战伤了元气再无力作妖,不少不怀好意的洋人也被吸引到那边去,国内原本愈发紧张的局势直接一扫而空,人们的神经放松了,不自觉地就更关注起其他事物来。
咦,好像新式的泊来品变多了。
“这是电视机!你可以在家里看各种节目表演。海外品牌是这个价,但如果你购买我们本地工厂生产的只用一半就行。”
“这叫大哥大!电话你们都知道吧?那些都是要装在家里连着电线才能用,大哥大不用线,它可以带着到处走,只要机器里有电能接到信号就能随时随地跟人打电话。海外品牌是这个价,但如果你购买我们本地工厂生产的还是只要一半钱。”
“还有这个,这叫随声听,它里面有一个叫光盘的东西,相当于把我们唱片机里的黑胶放进这机器里……”
作为时尚前沿国际都市的申城短时间里是一次又一次被震撼,不光是本地人就是洋人也是十分吃惊,不过看到百货大楼等各大商行里每回推出新产品都是进口的和国产的一起卖,洋人们反应便也不大了。
——还用说嘛,肯定是像两年前那样又是抢的华商的技术,然后为了掩盖一下过分难看的吃相还是留了点汤给人家。
但不可否认这些新东西狠狠刺激了一波经济,特别是华商的产品质量一点都不比进口货差以后大家都更喜欢买这一边的,连带亚洲的其他国家也爱这里大批量的购入这些物美价廉的数码产品,随着求购量增大工厂自然也跟着扩张,老百姓也得到更多的工作岗位,手头逐渐有了钱。
吃饱穿暖的基本需求搞定,精神需求就逐步冒出来,逛电影院的、戏园子的、歌舞厅的人越来越多,萧氏戏班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当然,也因为申城因为这波经济刺激变得越发繁华,也引来了更多洋人聚集于此,同乐大戏楼的洋人看客逐渐比本土看客多了起来。这些来到陌生国家看什么都稀奇的洋人见到这项国粹表现得比本地人更痴迷。
除了痴迷于它的乐理、它的表演形式、它的妆容服饰和各种唱腔以外,也有一些更痴迷于台上表演的人。
戏台上《霸王别姬》又到终幕,虞姬的自刎倒下这一次又是引来台下一串惊呼悲叹,有不懂的洋人甚至下意识伸出双臂想托住上面风华绝代的美人,直到落幕都舍不得回神。
“宋老板。”大戏楼视野最好的顶级包厢里,一个气场强势的洋人贵族坐在那里,向来能打发走不少洋人势力的宋世安这一回却是姿态小心地站在一旁跟着倍着,“我想见见这位叫虞姬的美人,你让她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