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好像并没有聪明到哪儿去。
伊停下脚步,重新地换了口气。越往地下走,地底的气压就越不正常。这个台阶和周围的铁链子都昭示着情况不怎么乐观——这座旧教堂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怎么会有这种阴森恐怖的气氛?还困着不知道什么模样的野兽。
“其实我也不是想问,我是想跟你说,如果我没能完成什么伟大的变革,麻烦把这一过记在猛兽的头上,告诉全世界的主教不要在教堂里养宠物……”
他的话语声骤然停滞。
台阶到了尽头,在他的牵动下,铁链声哗啦啦地响。当他的脚落到地面上时,地面竟然是潮湿的、微微渗水的。水晶球的光亮驱散了一定的黑暗,但这些光芒还是不太足够。
那些撞击、吼叫,低沉而又撕裂听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居然停下来了。伊抬起手,被细链挂住的水晶球微微晃动,摇晃的微光照亮一双野兽的眼。
魔物吗?猫类魔物?还是豹?伊的神情微微凝滞,他对上这双野兽的眼眸,其中只有懵懂、凶恶、和强烈的憎恶怒火,对方的脸上有兽的纹路,可居然是一副英俊的人类脸庞。
这是一个被锁起来的兽人。伊这么想着。
兽人的数量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至少在雾海弃都的分布要比大陆的其他地方密集得多,他们属于类人生物,或者可以称为人类的分支之一,由于恶劣的生存环境,兽人一直在根据外界环境调整自己……比如说眼前这位兽人,夜视能力就格外得强。
伊没有降低警惕,他移动水晶球,看了一下对方一直摩擦撞击、撕咬拖拽的巨大锁链,就在他低头查看时,这个一动不动的男人以一种完全难以躲避的速度冲击过来,将银发牧师彻底地压倒。
咚得重物落地声。水晶球被伊死死地攥住,他贴上了结实健壮的□□,听到对方的喉咙冒出低哑的兽吼声,低郁而沉闷。尖锐的爪子撕开他的牧师袍,钩子插进血肉里,滴出新鲜的血腥气。
如果此刻真的英勇就义的话,不要在教堂养宠物将会成为伊大人给阿诺因的最后一句遗言。但他反应及时,立刻用刚学会不久的发音方式出声道:“停下来,我没有恶意。”
为了保命,这是他说得最熟练的一句话,第二句就是随后出口的:“我不会伤害你。”
这个健硕的男人……不如说是野兽更恰当,他有着野兽的爪子,从胳膊关节处向下渐变出短毛兽纹、和大型猫科动物的肉垫与爪钩,他的身体结构极为精悍,像一头恐怖的食肉魔物,周围的锁链被他抻得乱响,动荡如雷鸣。
伊早已进入他的活动范围,只是兽到现在才表现出来。白袍牧师仍被他的大爪子压着,如果不是对方真的是个人的形态,他觉得这时候这头食肉野兽应该低头咬断自己的喉咙才对,如同咬死一只温顺的鹿。
不过,他毕竟是一位牧师。淡薄的光因子汇聚在他的伤口边,修复着牧师淌血的伤口,他的身上笼罩出一层朦胧的光,这层光芒几乎让那只野兽看呆了。
伊不断重复着他发音熟练的这两句话,察觉对方稍有动摇时,才试图向后挪动。但这一动作迅速引起了野兽的愤怒,他低头咬住伊的喉骨,尖锐的牙齿卡动骨骼——用野兽的方式。
银发牧师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即停止移动,心里忍不住又将上一任不负责任的教堂主教痛斥一通:怎能让一只危险生物关在这里?
“不要咬。”他道,“我可以放开你。可以,解开你的锁。”
词汇量不足的情况下,只能拼凑着说这么一句。
野兽收回咬住他喉咙的动作,沉默地望着他。
“放开我,兽,我也不会逃走。”伊道。
男人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被这么称呼,他的理解能力出奇得好,在望了一眼周围之后,很快虎视眈眈地撑起身体,给伊一点呼吸的空间。
银发、白袍,俊美中带一点冷淡的面容映在野兽的瞳孔里。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我不是这里原本的人,但我可以帮你离开,我懂圣光术。”
野兽有点质疑,但他没有提出来。他盯着这只头发颜色过于亮眼的人类,看着他笼罩着微光的肩膀伤口,他不觉得会发光就是会圣光术的牧师了,但会发光这一点——他很喜欢。
伊用水晶球照亮周围,果然判断出这道锁链附着着圣光术。他确实有能力拆解。但拆解的前提应该是保证安全。
伊大人思考了片刻,才侧过头问他:“你吃素吗?”
男人盯着他的眼睛,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伊:“能说话吗?”
男人摇了摇头。
噢……是个声带有障碍的半哑巴。或者,不会说人话?能听懂,但不会说,就像是豢养的猫猫狗狗,除了声带问题,就是没有系统的教育环境。伊迅速联想了许多。
“如果我放开你,你需要听我的话。”伊道。
这其实是个不太可能实现的事情,因为他的圣光术在这种鬼地方的确效用有限,而兽人的具体实力又无法摸清。但伊大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一个要梦想不要命的成熟却又天真的牧师、一个身无分文还敢来弃都把自己喂野兽的天生圣徒——他怎么会被这种现实的障碍打败?
青年看着野兽停顿了很久才点头,他咬了下牙,用现实的方式解决道:“你向光明发誓,我才相信。”
牧师的理念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被称为“兽”的男人,他眼里只有原生态的渴望,他不知道怎么发誓。但他又天生有野兽的狡猾和贪婪,在伊手把手教他怎么发誓、并且立了一个誓约之后——由于不能发出兽吼以外的声音,誓约内容甚至都是在心里描述的。
在流程结束后,伊遵守诺言,启用圣光术解开锁链的限制。当沉重的锁链从四角脱离时,男人久久都没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