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捏着一张符纸看了会,又看了眼敬闲,心想不论真假大狗,驱鬼术都菜得可以。
不过,既然姚苟这么说了……
路迎酒问:“林田村出过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提起这件事情,姚苟又来了精神,“好几十年前——可能是二三十年前吧,那边村子有户人家娶不起媳妇,一时没想开,突然咯噔一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们决定要买个女人回来给自家儿子当媳妇。”
“唉,你说这封建思想是真的害人。绝后?他们家又不是有皇位,怕啥绝后啊。”
他用手背擦了擦汗,继续说:“当时管得没那么严,还真给他们买回来了,成天看着她不让她逃跑。那姑娘也是惨,每天以泪洗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逃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就跳井自杀了。”
路迎酒问:“所以,是她变成怨鬼留在村子里了?”
“差不多差不多,”姚苟眯着眼睛点头,“她跳井之后的一周后啊,那户人家一家老小全都死了。”
“你看当时的新闻报道,还是一个农民路过他家门口,看见门缝渗血,树上滴血,就连他们家跑出来的土狗都是踩了一路血脚印,从村尾一直踩到村头。他赶紧去报了警。啧啧,那场面太惨烈了。”
后面那俩大哥边吃边听,咀嚼的速度更慢了,脸色微微发白。
姚苟又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报纸,给路迎酒看。
路迎酒接过来,和敬闲头挨着头读完了报道。
大概情况和姚苟说得差不多。
后来警方顺藤摸瓜把那群人贩子一网打尽,该判刑的判刑,该坐牢的牢底坐穿,才了结这事情。
路迎酒说:“既然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最近才想着过来?”
“唉,这不是最近村里又有传言,说女鬼回来了吗。”姚苟回答,“我就想着去看看,然后,顺便……”
他笑得脸上肥肉挤在一起,搓了搓手指,压低嗓音道:“村里的人有钱,给的价格肯定不低。怎么样,我告诉你够意思吧?有钱咱们兄弟一起赚。”
姚苟又唠嗑了一会报酬如何,美滋滋地畅想收钱后的人生,突然意识到什么,问路迎酒:“唉,你还没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呢。”
“哦。他叫敬闲,是我事务所的员工。”路迎酒说。
他偷偷戳了下敬闲,敬闲又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友善假笑。
“哦哦哦,你好你好。”姚苟说,“我姚苟,你叫我啥都行,一般人都叫我大狗。”
路迎酒心想,敬闲简直太知道你叫大狗了。
姚苟又开始扯皮,绘声绘色地给路迎酒描述,这些年他是怎么行走江湖的。
他的驱鬼术虽然烂,但嘴上跑火车是半点不会停,经常把顾客忽悠得头晕眼花了,莫名其妙就付了钱。现在他嘴上半分钟不停,讲他怎么智斗柳树鬼,讲他怎么三拳打死狐狸精,讲他怎么钓鱼执法,女装了三天引出色鬼。
那些故事简直是绘声绘色。
要不是路迎酒知道姚苟的真实水平,还真会被他唬住了。
——就比如说后座的俩纹身大哥,已经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了。
这些年,姚苟一直在各大乡县跑来跑去,逮着点机会就上去,赚一笔就跑。
“好多人简直是忘恩负义!”姚苟骂道,“我那么拼命给他们做事,最后都骂我是骗子!”
严格意义来说,姚苟并不是一个骗子。
相反,他每次为顾客做事情是非常尽心尽力的。
他就是太他妈的菜了,尽心尽力了也没法解决问题。
路迎酒听他的故事,也就听一半信一半。
结果后座的大哥反而开口,问姚苟:“你是不是什么大师啊?”
“唉你这就找对人了!”姚苟一拍大腿,“正是!”
大哥又犹豫问:“你说的过肩龙和下山虎,都是真的吗……”
“那必须是真的啊!”姚苟喊,“纹身的顾忌可多了去,你我相遇也是有缘,我给你们仔细讲讲啊,俗话都说纹龙不过肩,纹虎不下山,观音闭眼不救世,关公睁眼必杀人。”
“有些东西,他自己待在那里的时候是好的,你说观音不仁善吗,你说关二爷不忠义吗?那显然不可能,但普通人的命格,压不住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路迎酒被迫听了姚苟一连串的纹身讲座。
那俩大哥被忽悠得五体投地,连连说自己遇见了高人。
最后到了林田村,临下车前,姚苟还收了他们每人50元,说给他们“破财消灾”。
收完钱,他给两人分别塞了一张咸菜般的平安符。
大哥们如获珍宝,连声道谢地走了。
路迎酒:“……”
他算是知道姚苟这些年是怎么混过来的了。
姚苟又说,自己在村里找个间民宿,要推荐给他们两人。
有了黑车的前车之鉴,路迎酒深表怀疑。
但姚苟坚持推荐自己的选择,三人便往村子的东边去了。
林田村的环境好,同样是村子,比在深山中的月山村看起来富有多了,楼房都新且漂亮,阳台种着娇艳欲滴的鲜花。
几只土狗趴在路边,懒洋洋地盯着他们看。
路迎酒一边走一边吹着风,还挺惬意。
直到走到民宿附近了,他听到一连串的喧闹声。
一大群人乌泱泱地聚在一个小广场上。
一个黑衣男人声嘶力竭地喊:“她跑了?她怎么就这样跑了,这钱我都付给她了!”
又一个女人掩面,声音带着哭腔:“她把钱都留在桌上了,说她不干了。”
“那现在他妈的怎么办啊!”男人骂道。
姚苟清了清嗓子,走了上去:“哎哎哎,各位!稍安勿躁!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男人定睛一看,问:“你是……你是那个大师吗?”
“正是。”姚苟得意地一挺肚子,“我不是说了我今天就会过来么。”
“啊我没想到您来得那么早!”男人说,“我们本来就按照你出的主意,在办事了,结果请来的新娘跑了!”
旁边村民围了一圈,都是交头接耳,面露担忧之情。
姚苟就和那男人说着什么。
路迎酒在旁边听着,总算是弄明白事情了。
原来,村里的人担心女鬼回来报复,就四处找人帮忙。
姚苟刚好接下了这活,在微信上一通指点江山,说女鬼是对爱情失望了,又说让他们安排两个年轻人,一个扮新郎一个扮新娘,等他来了再做具体的仪式,保准没问题。
听了他一番话,村里的人这几天是四处找人。
但是这种听起来就邪门的事情,哪有人会轻易同意?
村民集资,花了大价格请来一个人,扮作新娘。
结果当新娘的小姑娘怎么想怎么害怕,觉得不能挣这个钱,于是跑路了。
而扮新郎的人至今没着落。
“大师,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男人问。
“不急不急,”姚苟摇头晃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肯定有办法的。”他一指路迎酒,“这个也是个大师啊,有我俩在,简直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卧龙凤雏不过如此。”
男人眼前一亮,又说:“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新娘新郎的事情要怎么解决?”
“好说!”姚苟自信满满,“你给我加钱,新郎我来当就是了。”
“哦哦哦是是是。”男人连连点头,“那敢情好,那感情好。新娘呢?”
姚苟一指路迎酒,说:“让他来当就好。”
路迎酒:“……?”
他本来还在专心吃瓜,没想到锅从天上来。
姚苟赶忙低声和他说:“咱们、咱们先糊弄过去再说,兄弟,委屈你一下了。这样,钱我多分你,三分之二怎么样?或者四分之三?唉我真的是下血本了,总之,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男人懵了,问:“啊,新娘不是要女的吗……”
“人家可是大师。”姚苟再次强调,“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性别从来不是问题,贴一张符纸,伪装下身份,骗骗那种小鬼怪是绰绰有余。”
男人又连连点头:“哦哦哦是是是。”
见事情解决了,他松了一大口气。
姚苟见状,又是一拍手:“好啦,那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吧,这位路大师假扮新娘,我假扮新郎……”
他手上一重。
那感觉像是被铁钳钳住了一般,仿佛再多一分力,就会把他的腕骨生生捏碎。姚苟倒吸了一口冷气,扭头一看——
敬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勾了勾嘴角,乌黑的眼中却毫无笑意。
他说:“这样,我给你一个建议,新郎让我来当。”
“啊,”姚苟下意识说,“这不好吧,这不是我接的委托吗……”
敬闲说:“你看到海边的桥墩了吗?”
“看到了。”姚苟回答。
“想进去吗?”敬闲说,“里头很舒服的,保证你这辈子都不用当新郎了。”
姚苟:“……”
姚苟:“好的,那么这位敬大师就是我们的新郎啦!!大家鼓掌!祝他们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一阵哗啦啦海潮般的掌声,每一个人都很高兴,每一个人都很满意,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路迎酒:“……”
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