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的闹剧过去不久,满心气闷的褚曦还没回到褚府,闻斐的马车便已经停在了皇宫之外。
此行回长安,为安全计,闻斐足足带了数百精锐随行。这些人入城时多多少少有些招摇,也是因此惹得褚烨关注,不过到了皇宫近前他们自然是不敢逾越的,远远便停在了数百步外。最后就连同车的牧锦瑶都下了马车,只有杨七亲自驾车送闻斐到了宫门前。
亲卫们决定将闻斐直接送到皇宫来,自然不是贸然行事,而是事前就已经通报过的。是以马车在宫门前刚一停下,便见有内侍早已奉命在此等候。
见马车停下,内侍便上前几步道:“是武威侯回来了吗?陛下让奴婢迎武威侯入宫。”
闻斐听到声音掀开了车帘,露出的脸庞在日光下显得苍白没有血色,再不见了往日的神采飞扬。皇帝身边的内侍对她本是十分熟悉的,更见惯了她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乍然见她如此,也被吓了一跳,甚至在闻斐起身下马车时下意识伸手去扶。
只是闻斐还没虚弱到这份上,也并不喜欢旁人的触碰,因此微微收手躲开了对方的动作,而后轻声说道:“多谢,不必如此。”
内侍听她声音少了往日中气,心中愈发担忧起来,被闻斐拒绝了也没恼。所幸随后抬头一看,对上闻斐的眸子时,便瞧见那双黑眸中的光亮一如往常,并没有被伤病折磨的失了往日锐气,心中也莫名安稳了几分。随后他让开了路,一面引着闻斐入宫,一面说道:“陛下知道武威侯伤势不轻,已命人准备了轿辇,就在宫门之内。”
闻斐听罢点点头,表面上平静如常,心里有多多少少也是松了口气的——手臂上的伤口原本并不严重,奈何这些天来折腾得不轻,几次剔除腐肉都让她流血不少。再加上舟车劳顿,如今她是真的体虚,再让她一步步走到宣室殿去,也真怕晕倒在半路上。
索性皇帝还是贴心的,不仅给闻斐准备好了轿辇代步,等她被抬到宣室殿时,宫中最擅医治外伤的太医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皇帝也在等她。见闻斐苍白虚弱的从轿辇上下来,一双剑眉便拧得死紧,担忧之余甚至亲自上前扶了她一把:“不是说战事顺利吗,你怎么伤成这样?!”
闻斐不好挣脱,只得答道:“本是小伤,是我大意了,药材带的也不够。”
皇帝闻言真不知说什么才好。闻斐年初时战报一封接着一封,他当然知道对方打仗的细节,也知道朝廷没有粮饷划拨的情况下,她用的是以战养战的打法。
这种打法没什么毛病,就是不好在一处久留,否则五万大军的嚼用很快能吃垮一座城。再加上闻斐私心里急着攻克乌羟,行军的速度也很快,所带的辎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药材没有粮食重要,紧缺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一战克敌攻入城中还好,战后受伤的将士还可以用城中收缴的药材疗伤,乌羟也确实好打。可闻斐就比较倒霉了,她是被北蛮的残部在荒野戈壁上伤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加上一开始她并没有将那小小的擦伤放在眼里,等伤口感染就有些迟了。
眼下皇帝看闻斐那病恹恹的样子,有心教训也不好说她什么,一挥衣袖对旁边等候的太医道:“你去替武威侯看看,务必将她的伤治好。”
皇帝没说什么威胁的话,但做太医的哪能没有颗玲珑心肠?武威侯是什么身份,她对皇帝对朝堂乃至于对国家有着怎样的重要意义,太医心知肚明,自然不敢有半分轻慢。他上前两步放下药箱,对闻斐道:“还请武威侯露出伤处,予下官看看。”
闻斐点点头,挽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了其下被纱布包裹的手臂——她的手臂纤细而白皙,不太像寻常男子的手臂,但此刻谁也没有关注这些,因为他们都被那纱布上浸染的殷红吸引了目光。
赶回长安用了大半月,闻斐受伤已经很久了,她的伤口还在流血?!
皇帝下意识又皱起了眉,等太医将闻斐裹伤的纱布一层层解开,又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说只是流矢擦伤而已吗,怎的这般严重?!”
闻斐看了眼手臂上可怖的伤口,又看了眼震惊的皇帝,一脸无辜。
倒是一旁的太医面不改色,看过闻斐的伤口之后甚至还松了口气,对皇帝解释道:“伤口感染后腐坏生脓,要疗伤只能将腐肉剔除,一次次下来伤口自然也就被扩大了。不过武威侯的军医医术不错,这伤口处理得就很好,否则武威侯恐怕也撑不到现在……”
说到最后,太医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忙住了口,也不敢去看皇帝脸色。查看过伤口后,他又小心翼翼的去探闻斐的脉,查看她内里如何。
所幸小将军的底子不错,太医诊过脉后,也将心放下了大半。
皇帝得知有救,也将暗暗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对闻斐也是真的宠信,当下便道:“既要疗伤,阿斐就暂且留在宫中吧,等你伤好了再回去。”
闻斐知道皇帝这是为了维护她。虽然她回来之前想的硬气,谁敢拿她回长安疗伤说事,她就去给人割割肉知道知道什么叫疼。可那毕竟只是想想,而且就她现在这身体,想去给人割肉都不一定提得动刀。所以被人弹劾是必然的,皇帝留她在宫中,也是摆明立场维护她。
可闻斐并不想留在宫里,限制行动不说,更重要的是她身上藏着秘密不能暴露。宫中人多眼杂的,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她可没想将小命莫名其妙交代了。
这样想着,闻斐就要开口婉拒。然而皇帝却似对她十分了解,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些什么,直接摆手道:“别说了,你就在宫中住着,至少住几日等伤势好转了再说。别忘了朕还是你姨父,你能去你舅父家长住,来姨父家小住几日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