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斐说的几日前自然指的是入宫之前,而她让杨七去查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对方去路过那酒楼问问,看当时向她扔木瓜那窗户里是谁?
几天时间过去,这点小事杨七自然是办好了,当下便答道:“回将军,那酒楼的二楼是雅间,当时包下那雅间的是两位郎君。一位年过而立,容貌清癯,另一位弱冠左右,生得也十分俊秀。小二说两人衣着配饰皆是不俗,当是世家出身。”
说到最后,杨七的语气陡然低沉几分——作为当年亲身参与过江南变故的人,他当然知道那些士族的猖狂,也知道自家将军当初将人得罪的有多狠。
如今闻斐刚回长安,路上就被人扔东西偷袭,杨七理所当然觉得是世家子认出了闻斐的报复。
闻斐却不这么想。她脚下步子不紧不慢,这时也走到了马车旁。于是一面踩着车凳上了马车,一面在心中盘算起来——近来她身体不好,牧锦瑶不许她见风,是以马车的车帘一路都是垂放下来的。那么排除有人意外瞧见她容貌认出她,车驾上又没有任何标识,除非有人认出了她的亲卫,否则那突兀扔来的木瓜,就只能是意外。
世家之中,会有人认出她的亲卫吗?
不会的。因为世家之人大多眼高于顶,在闻斐锋芒毕露之前他们或许连她这个皇后外甥都不认识,就更不会去记区区几个亲卫长什么样了。
可真的只是意外吗?
闻斐直觉不是。毕竟掷果盈车虽不稀奇,但这般隐约带着爱慕的举动,却没听说哪家郎君是主动扔果子的。不是不行,而是想想郎君们的力气,被扔果子的女郎怕是要被砸坏了……除非被砸的也是郎君,不过分桃断袖这种事,私下也就罢了,没人会拿到明面上来。
一番分析也不知靠不靠谱,总归等闻斐在马车中坐定时,心里已是思绪万千。她伸手在袖中掏了掏,巴掌大的果子被她掏了出来,正是之前那只木瓜。
驾车的亲卫等了会儿,没见闻斐有别的吩咐,于是扬鞭催马缓缓向将军府驶去。
不论是闻斐的将军府,还是隔壁的太尉府,其实都是皇帝赏赐的。如今的闻斐是皇帝的心腹爱将,战功赫赫风头无两,但十年前这个身份和这份风光却是祁太尉的。彼时他刚崭露头角,立功封侯,皇帝对他喜爱非常,赐下的宅邸自然距离皇宫很近。
换句话说,将军府距离皇宫也很近,几乎只是闻斐一个走神的功夫,马车便已经缓缓停下了。亲卫在车厢外提醒道:“将军,已经到府门外了。”
马车是能从后门直接入府的,但从正门走会近许多。
闻斐闻声回神,应了一声将木瓜重新收回袖中,而后才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她原本是准备直接回府的,哪知刚下马车一抬眼,却发现杨七正拧眉看向远处,浑身上下都透着防备不说,还挡在了闻斐身前,明显一副保护的姿态。
刚从战场上回来不久,闻斐见状下意识跟着警惕起来。她脚步微移,直接躲在了车厢之后,这才出言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杨七只是防备,却没有多余的动作,闻言收回目光答道:“将军,有辆马车从皇宫出来就一直跟着我们,现在也停下了。”
听起来像是被跟踪了,但这一片本就住着许多官员,有人从皇宫一路同行也不稀奇。杨七也是这般考量,这才一直没有理会身后跟随的马车。可这会儿他们停在了将军府前,对方也停下了,那就说不过去了,因为这附近也就将军府和太尉府。
难不曾还能是太尉府的人?开玩笑,太尉府的马车他们又不是不认识!
杨七很是警惕防备,可后面的马车除了远远跟着,也并没有什么动作。包括现在那马车也停在了安全距离之外,一动不动,仿佛毫无恶意。
闻斐等了几息,并没有变故发生,便探头向着杨七防备的方向看去……好巧不巧,她刚探头那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而且正向着将军府的方向。
亲卫们见状顿时警惕起来,一个个手握住了刀柄,只等对方发难便立刻予以反击。
唯有闻斐目光忽的一顿,落在了马车的车窗之上——车窗的车帘是垂下的,并不能看清车中人模样,但或许对方之前刚掀开车帘张看过,这会儿还有一小截宽袖露出了车帘。那是一片绣着芳草的素色锦衣,看款式应当是女郎的衣衫,绣花的样式还有点眼熟。
闻斐刚想到这里,脑海中正思索着那绣花在哪里看过,马车已踏踏走到了跟前。她心中忽然生出些期盼来,眼巴巴望着那马车,直觉希望车夫能在她面前停下。
可是没有,不论闻斐心中如何期盼,亲卫们又是如何警惕,那辆马车都不为所动。只见车夫目不斜视的抖了抖缰绳,催促着马儿自这群神色各异的人面前驶过,不论是人还是马,都没有多给他们一个眼神,就更遑论停车或者行刺了。
马车辚辚,马蹄踏踏,那辆莫名其妙的马车就这样离开了他们眼前。
杨七不由的松了口气,也并不觉得自己之前是草木皆兵,总归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是最好的。他旋即看向闻斐,却见自家将军还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眸亮得惊人。
“将军?”杨七有些不明所以的唤了一声。
闻斐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她心情忽然间变得不错,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偏又无人可说,于是只道:“没事了,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