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帝决定对世家出手开始,闻斐已经忙了快小半月了。
除了表面上领着人四处耀武扬威……不是,应该是除了表面上领着人四处抓人震慑之外,皇帝在背后自然也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而闻斐身为皇帝心腹,还呈上了那样一封奏疏,自是责无旁贷。等她稍稍放松有些空闲,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到褚曦了。
两人刚才互表心意不久,正是感情浓烈的时候。之前每日里忙忙碌碌,闻斐神经紧绷精疲力竭,自然是没什么时间想这些的,可现下刚有了空闲,思念便不期而至。
闻斐心想,自己得去看看褚曦了,否则对方又变卦了怎么办——横亘在两人面前的,从来不止性别问题。虽然一开始两人是因此分开的,可到了此时此刻,家族立场这种外在的现实原因,才更是她们不得不面对解决的。
想到这里,闻斐不免蠢蠢欲动,只是如何见面又成了问题。
当此多事之秋,闻斐自然不可能再堂而皇之的登门,别说易装,易容都怕被人认出来。同样也因为时机敏感,那些成日里风花雪月的世家子,也不可能再在这种时候办什么诗会赏花宴,褚曦想要借此出来与她见面也不成了。
小将军思来想去犹豫良久,一扭头却发现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这可不行,她没那么多时间耽搁的,别看她今日有了空闲,但天知道明天世家那边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闻斐于是着急起来,最后急着急着,便不免生出了些大胆的想法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闻斐换了身暗色衣衫出门了。杨七等人见状正要跟随,却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最后她独自一人牵了马出门,踏入了长安夜色之中。
夜晚的长安很安静,原本没有宵禁的城池,最近因为气氛紧张变得沉静。天黑后人们早早回了家,安静的街道上,那“哒哒”的马蹄声自然就变得格外明显。不过巡逻的士兵一看到闻斐那张脸,也都认出了她的身份,哪里敢上前招惹,远远就避开了。
大将军在军中本就威望甚重,更别提她近来大出风头。不说长安城中人人认识,但至少官吏和兵卒都已经记下了她那张脸。
闻斐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一路避开了绝大多数人,临近目的地更是愈发小心。直到她偷偷摸摸来到一堵高墙之外,仰头看了看那高耸的墙头,最后生出了几分犹豫。
只是见一面而已,又不会做些什么,应该没关系吧?!
闻斐这样安慰自己,等安抚好了自己仅剩的羞愧,便一个翻身在马背上站了起来——褚家的围墙很高,不过没关系,她的战马也很高大,都不用借力,站在马背上就能扒到墙头。而后借力翻过去,对于身手敏捷的小将军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马儿摇晃了下尾巴,扭头看了眼自己已经翻上高墙的主人,大大的马眼中满是无辜,丝毫不知道自己方才已是“助纣为虐”。
闻斐只来过褚府一回,但她身为领兵之将,观察环境早已成为了本能。是以当日匆匆一行,她也将褚府的布局都看在了眼里,眼下不止轻易就找到了褚家的墙头,翻墙入户之后也十分熟稔,轻而易举便避开了巡逻的护院,渐渐向褚曦的院子摸去。
彼时天色虽暗,时辰却还早,远不到休憩的时候。
褚曦没有待在房中,而是坐在小院的凉亭里,面前摆着一张琴。纤纤玉手拨弄琴弦,一连串的琴音倾泻而出,如鸣清脆,宛转悠扬。
一曲罢,旁边的语冬十分捧场,当即滔滔不绝的夸赞起来,仿佛那琴声足以绕梁三日。
然而褚曦自己却很清楚,今日这琴她弹得可不算好——近来朝中局势动荡,家中气氛也不轻松,更别说褚曦还有自己的满腹心事。她心中日益焦躁起来,今日坐在这里弹琴,原本是为了静心的。奈何心不静,弹出的琴音也带着烦扰,恐怕也只有语冬会夸好了。
语冬不懂琴,她只听着好听便够了。可褚曦自己却听不下去那些夸赞,于是开口打断道:“好了,不说弹琴的事了,今日门房那边可以消息?”
所谓的消息,指的是长州的回信,不仅褚曦在等,褚煜也在等。
语冬近来一天三次去门房问消息,听到褚曦发问,便答道:“中午去问过,还没有长州的信。女郎你且等等,我再去问一遍。”
说完她风风火火就跑了,褚曦也没拦。
身为褚氏唯一的嫡女,褚曦身边是从来不缺人服侍的,语冬走了也还有旁人。不过语冬走后褚曦也没什么心情弹琴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琴弦,断断续续的琴音昭示着主人的漫不经心。
忽然间,一颗小石子落在她脚边,引得她垂眸看去。
一颗石子砸在她脚边,又一颗石子落在她裙角。褚曦意识到有些不对,下意识举目四顾,手中拨弄琴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而她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身旁侍女的注意,后者也四顾张望了一番,没瞧见什么,这才问道:“女郎,可是有什么不妥?”
褚曦抖落裙角的石子,站了起来,一边往屋中走去,一边说道:“将琴收了吧。”
侍女领命,小心将琴收了,抱去书房。
褚曦进门之后便将人都打发了,独自坐在房中,随手倒了两杯温茶。而就在她将茶水倒好的下一刻,一道身影推开房门,飞快的蹿了进来。
“啪”的一声轻响,房门又被关上了,除了褚曦没有惊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