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的婚事轻而易举有了眉目,闻斐自然是高兴至极——褚家与她早有了默契,袁家主那边现在正是人心惶惶,巴不得与她示好,她也不必担心对方反悔或是不尽心。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她再次前往宣室殿,求见皇帝。
皇帝苏醒几日了,但或许前些日子的昏厥对他身体影响真的不小,以至于苏醒之后将养数日,他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带着些病容,不复往日康健。
闻斐见皇帝这病恹恹的样子,也不免担忧,关切几句:“陛下的脸色不太好,应当多多歇息才是,朝政是处理不完的。再则如今有巫蛊案在上面压着,那些世家也都收敛许多,陛下正好放松一些,万不可拖累了身体。”
皇帝对闻斐还是信任的,从他敢将羽林交给对方就可见一斑。而闻斐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在他陷入昏厥前途未卜的时候,也不曾生出异心背叛他。
此刻听她叮嘱,皇帝也不觉得她僭越,反而笑道:“好了好了,朕知道,朕的身体朕自然会上心。”说完话锋一转,问道:“不说朕了,说说你吧,你近来不是正忙,怎么有空入宫来了?”
长安城里发生的事,多半都瞒不过皇帝的耳目。尤其最近巫蛊案闹得沸沸扬扬,皇帝一边杀着人一边也要观察各方动态,对于长安城的监管也更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闻斐私下令人准备求亲聘礼这种事,自然也瞒不过皇帝的耳目,对象是谁他都知道。
闻斐分明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了两分揶揄,想想她和褚曦这来回的折腾,耳根不免一红:“这,臣没什么可忙的,不过是些私事……”
皇帝见她这反应,却是笑意愈甚,手指虚点她两下:“你啊你,私事是私事,却不是小事。阿斐你这般年纪,早该谈婚论嫁了,看长安哪家儿郎到你这岁数,不是儿女成群?你倒好,如今才开窍,朕还等着你给朕生个小将军,将来替朕辅佐太子呢。”
这是句玩笑,但也有几分真心,看得出皇帝寄予厚望。
可闻斐听着前面还好,只是些许羞赧,听到最后神色却不由微微变化,显得有些微妙。
当然,闻斐很快就将那丝微妙收敛起来,转而笑道:“这都是没影的事。陛下若需人辅佐殿下,臣以为祁骏就很好,他与太子是表兄弟,年岁又相仿,相信在舅舅的教导下也不会是庸碌之辈。”
闻斐的反应不算慢,飞快就推了表弟出来顶缸。可她那稍纵即逝的神情变化也没有逃过皇帝的眼睛,他微微眯眼盯着闻斐打量了一番,倒也没有寻根究底,顺着闻斐的话说道:“阿骏那孩子朕也见过,虽是不错,但与你相比却似少了几分天资。”
祁骏尚且年幼,如今还看不出他未来如何,皇帝却已经下了断语。
或许不是他不够好,只是与闻斐这样天资纵横的少年将才相比,才差了些意思。再则祁家出了皇后,出了太尉,就连储君也有一半祁家的血脉,到如今皇帝也不能再放任他们继续膨胀了。
而闻斐虽与祁家关系亲密,但她到底姓闻不姓祁。她可以和舅舅关系要好,那她的儿子呢,她的孙子呢?况且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两家人好成一家。最好闻斐的子孙里再有几个出众些的,能够压得过祁家那边,届时武将这边也不至一家独大。
到此时,皇帝虽然已经想着分化限制了,但无论对闻斐还是对祁太尉,他都没想过卸磨杀驴。总的来说舅甥俩运气还不错,只要皇帝将来不昏聩,就是一世君臣相得。
闻斐没考虑那么长远,她和褚曦在一起,也注定没有子嗣。三言两语混过这个话题,她便将话锋转向了今日入宫的目的上:“陛下,臣今日入宫,是想问问舅舅去了何处?当初皇后殿下与臣说,舅舅只是出城办事,一两日可归,如今却过去快十天了。”
她说着,眉眼间俱是担忧,怕皇帝昏厥之后也不知其中变故。
但这显然是她想多了,皇帝闻言直接给出答案:“阿斐不必担心,你舅舅是奉朕之命出城去办些事。这么久没回来,应是遇到些变故,耽搁了。”
他说得轻松,但闻斐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心中顿时一凛,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不过皇帝既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便也识趣的没有多问:“这样啊,那臣就放心了。”说完顿了顿,又腼腆道:“只不知舅舅几时能回?陛下也知,我欲向心仪的女郎求亲……”
闻斐无父无母,舅舅已是最亲近的长辈了,婚姻大事理应由他出面,才显得庄重。
皇帝听了又笑:“朕选的人不错吧?当初予你们赐婚,你们一个两个还都不愿意,现在倒好,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走到一起了。”说完摆摆手:“你舅舅有要事,暂时恐怕回不来了。你要不急就等他回来再议亲,你要是着急……朕的大将军,难道还能被人看轻了不成?”
闻斐想想,觉得世家耽搁不起,褚家大概也不至于为难。于是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打算等回头就自己准备好东西,亲自带着冰人上门求娶。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皇帝面上便难掩疲倦,闻斐见状自觉告退。
等人一走,皇帝望着殿外发了会儿呆,忽然转头问身边的内侍道:“你说,大将军有何事瞒着朕?”
那内侍只是个普通宫人,平日里帮着皇帝端茶倒水,整理桌案罢了。此时皇帝忽然问询,而且一开口就事涉大将军,他顿时吓得两股战战,一个字都不敢乱说:“奴,奴婢不知。但大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若有隐瞒,陛下直言相询,想来大将军也不会不说。”
内侍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但皇帝听着就挺顺耳——他性格分明,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如今正是信重闻斐的时候,自然也更愿意听她的好话。更何况他觉得内侍也没说错,自己真要询问的话,闻斐不会不说。
皇帝因此也没为难内侍,摆摆手正要示意他退下,忽然又抬眸盯着这人瞧了许久。过了会儿,他问这内侍:“你如今多少岁了?”
内侍不明所以,却也如是回答:“回陛下,奴婢二十有三了。”
恰巧,与闻斐竟是同年,皇帝幽幽的目光落在内侍白净的脸上,竟蓦地暗沉了几分。
又过了会儿,皇帝还是挥退了内侍,想了想又命人召来太医。先让太医替他诊了脉,随后又以闻斐近来忙碌疲惫为由,令太医出宫去替闻斐诊断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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