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细的金丝镜框,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微微下滑,他抬头的一瞬,手轻轻扶了扶,然后吊着眼梢对她笑。
那一刻,林疏月真的忘却了烦恼。
“我睡很久了?”
“嫌你睡得太少。”魏驭城把书放置手边,走过来挨着他坐,揉了揉她的虎口,“昨晚是不是没睡?”
林疏月摇摇头,“睡不着。”
魏驭城重新起身,折回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个文件袋给她。
“你看看。”他说:“我托人打听李嵊和他父亲的情况。跟你讲的差不多,两人去北京治病,一直没有回来。”
林疏月蹙眉:“什么病?能去这么久。”
“肾。”魏驭城示意她打开文件袋。
林疏月看不懂专业描述,目光落在最后的诊断上,迟疑地念出几个字:“左肾坏死的意思吗?”
“可以这么说,我找小杨看过,尿症,并且右肾衰竭速度也很快。”
林疏月思考许久,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实在联想不到这和余星有什么关系,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
魏驭城宽慰道:“我做这些,是希望你明白,不管多困难,我都陪着你。”
林疏月认真看了他几秒,眼睛一亮,“会不会是因为你?”
“我?”
“余星接受不了我和你在一起,故意闹脾气耍性子!”
魏驭城半声冷笑,“所以呢?跟我分开?来验证这种可能性。”
林疏月意识到危险,猛烈摇头。
魏驭城自信道:“他不要你,都不会不要我。”
林疏月:“……”
—
钟衍最近忙着返校的事,他虽吊儿郎当,但真决心做一件事的时候,还是很上心的。魏驭城没替他一手包办,该盖的章,打的证明,跑上跑下的活,都让他自己去办。钟衍跑了一周,忙得顾不上林余星,自然也不知道姐弟俩发生的嫌隙。
周四这天,林余星主动找他。
钟衍正在搬寝室,c大在明珠市属中等,学校不算大,但建筑风格很独特。东门有面大湖,湖边杨柳垂垂,有凉亭假山,很好避暑。
钟衍到的时候,就见林余星坐在亭子里发呆。
“想什么呢?”钟衍走过来,递给他一瓶常温的水,“我去,这学校宿舍也太小了,四人间,下边是桌子,上边是一米宽的床,空调巨小,我估摸着我那间的还坏了,开半天一点都不制冷。”
林余星安静地听,心不在焉的。
钟衍后知后觉,想给自己一嘴巴,“对不住啊,我就随便说说,你要想来,以后过来听听课,我带你吃食堂,管饱。”
林余星笑了笑,“没事小衍哥,我没那么敏感。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钟衍挠挠脸,皱眉道:“你最近没碰上什么事吧?总觉得你闷了好多。”
“我这样的身体,也开朗不起来呀。”林余星自嘲地一笑,“我一直都这样,只不过碰到了你,魏舅舅,我的人生多了两束光,真的真的很开心。”
钟衍皱眉更深,“别跟我扯这些,文绉绉的听不懂。”
风过,杨柳晃,湖心涟漪一圈圈地向外扩散,然后渐渐消匿,重回静止。林余星盯着它完成一次轮回,才慢慢开口:“小衍哥,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要觉得苦难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我。我这么差劲的人,本不该得到很多人的爱,甚至不该有活着的资格。”
“滚你妈的蛋!”钟衍暴躁地踹了一下石凳子,“收回去,这话哥不爱听!不是,林余星,你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你不说是不是,我打电话给你姐了啊。”
乍一听“姐姐”,林余星的手揪紧了裤子,眼里的光瞬间灰蒙,伤心和难过掐着喉咙眼,哪里都跟缺血似的。
“你打也没用,”林余星扯了个笑,“我姐最疼我了。”
钟衍冷声,“既然知道她疼你,你想过没,听到你这样的话,她该多伤心。”
林余星低了低身体,绞痛的感觉充斥胸腔。
钟衍忒不放心了,“我现在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搭车。”
“我放个屁的心,等着,我回宿舍拿一下车钥匙。”可等钟衍快跑一个来回,凉亭里,早已没了林余星的身影。
手机响了下,林余星发的信息:
—小衍哥,我先走了。
林余星回来时,林疏月也在工作室。她忙着整理资料,电脑前奋笔疾书,头都没抬,“回了?”
林余星“嗯”了声,一贯的沉默以对。
“你歇会汗再上去吹空调,厨房里有洗好的樱桃。”
“我不吃。”
林疏月手一顿,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得不见半点情绪,“你最喜欢吃樱桃,不用为了跟我气委屈自己。这几天高温,少外出,按时吃药。我下午出差,这一周都不会回来。你安心待着,我不会再在面前烦你。”
林余星定在楼梯处,迈上去的脚步一下子忘了抬。
林疏月说:“就当我欠你的吧,这些年,我这个做姐姐的太失败。但我能力有限,也只能怪我能力有限。我现在没别的想法,就一个,多挣点钱,给你把后路铺长一点。可是星星,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你都伤了姐姐的心。”
说完,她没再看林余星一眼,合上电脑,拿好包,推着玄关处的行李箱就这么出了门。
门关的声音切割耳膜,林余星乏力举步,慢慢蹲下身体,死死按住了胸口急促喘息。他从口袋里摸出药,囫囵吞了两颗,又在楼梯上坐了会,才渐渐顺过气。
—
两天后,林余星出了一趟门。
门口有车早早等在那,似是轻车熟路。林余星在门口站了会,副驾滑下半边车窗,约莫是跟他说了什么,林余星上了车。
五十米远的梧桐树后,林疏月戴上墨镜,开车跟了上去。
前方的车沿明珠路往东边开,林疏月始终隔着三个车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最后,车停在职校附近的一家普通宾馆门口。
林余星一个人下了车,抬头看了眼,然后缓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