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昼解决掉了一个占手的油纸包后心情大好,还难得善心大发提点了一下那三个看起来仍旧保有自我的倒霉蛋,脚下步伐轻快地迈进了一条弄堂,正遇上一个穿土布蓝大褂的妇人挽着菜篮子要出去买菜。
她头上的发髻梳的光光的,圆溜溜一团扎在脑袋后,脸颊下垂,慈眉善目的面相,见到有陌生人走过来,一丝狐疑从眼里闪过:“这位先生……”
乔昼不慌不忙地停下脚步:“我也是头一次到这边,不认得路,大姐,这边最便宜的坟地在哪儿?”
妇人被他这个问题问懵了一瞬:“坟……坟地?”
她面前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心酸愁苦的表情:“我从外地来,小女儿发黄疸没了,身上的钱为了治病都花完了,医院给联系的坟地太贵……”
他说到这里时局促地搓了搓呢子软帽,神情里浮现出被生活催逼的穷迫酸楚。
“哦……”妇人不疑有他,放松下来,同情地点点头,伸手给他比划起路线来,“倒是有两个,一个在东边,你要走有点远,南边那个比较近……”
乔昼听完后诚恳地道谢,戴上帽子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那片坟地果然不是很远,他走了半个小时就找到了,荒凉的城市边缘,起伏的坟茔连绵而去,枯藤老树,群鸦嘲喳,立着墓碑的坟包与草席卷不分彼此地混合在一起,说是乱葬岗也没什么问题。
这个繁荣而野蛮的时代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完全是写实话语,飘零在街头的人一旦死去就只配得到一卷草席——大部分人连草席都不配拥有。
乔昼嗅了嗅空气里腐烂骨肉和香烛混合产生的古怪味道,在边上站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抬起脚,顺着前人踩出来的小路往里走。
很多瘦巴巴的尸体被随意扔在土堆上,用薄薄土层一盖了事,乔昼冷淡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新坟上,有些坟前会用简陋木板做个墓碑,石料在这个时代也是昂贵的东西,至少贫苦人家用不起,上点心的就用木头削一块墓碑出来,写上墓主的生卒年。
新坟很好认,坟头土颜色湿润,坟前还有白幡飘荡,乔昼很有耐心地一块一块看过去,终于停在了一块墓碑前,视线定格在最后一行字上:生于民国初年一月十五,卒于民国六年四月十七。
赤红的朱砂在木牌上画了一圈纹路,曲里拐弯如鬼画符,看着就特别邪性。
坟前香烛还没燃尽,土色湿重,应该就是今天下的葬。
乔昼盯着那行曲里拐弯的画看了半晌,朝墓碑深深三鞠躬,然后抄起一旁倒在地上的一块烂木板,捋起袖子就开始……挖坟。
“你这是要干什么!”
木偶从他的衣袋里钻出来,整个偶都傻了。
它这短暂的偶生里,再没有见过比乔昼这个人还要不着调的家伙了,他们人类不都是很注重个人品德,且认为死者为大的吗?为什么它会碰到一个打劫如吃饭,挖坟如回家的奇葩啊!
这家伙简直没有底线的吧!
不说打劫打得那么熟练,一回生二回熟,捏人的手法娴熟的像是按摩店就业多年的盲人师傅,怎么连挖坟这种事都做的这么没有心理负担?
活偶坐在乔昼衣兜里,看着坟头的土扬起如大雨倾盆,土层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消减下去,不知怎么的,忽然对自己之前答应为乔昼服务感到了由衷的庆幸。
它一点都不想去思考如果它没有答应下来乔昼会对它做什么。
“挖坟啊,看不出来?”乔昼忙里偷闲耐心地回答了木偶的问话,语气里有种对它智商的纯然担忧。
木偶僵硬了片刻,一股气冲上了头顶:“我知道你在挖坟,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挖坟!你认识这个人?”
乔昼快速否认:“不认识。”
木偶咔吧咔吧地动着嘴巴,艰难地问:“那你为什么要……”
乔昼把木板唰一下戳进泥土里,拍拍裤腿上的灰,弯下腰去,木偶才发现他已经把坟挖开了。
这样的坟并没有堆得多么严实,土层松松的,一扒就能扒下来一大层,乔昼挥舞着木板不费什么力气就掘开了土堆,看见里面那具小小的棺材。
说是棺材,也不过是几片薄木板钉在一起的拼合物,但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薄木板上都钉着长长的黄色符纸,画在上面的朱砂部分已经被土中的水汽泅开,毛毛地凝成一团一团的红,乔昼对面前这显然不太正常的场景视若无睹,一边去撬木板的边角,一边回答木偶的话:“因为小孩子比较轻,抱起来方便。”
他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把木头撬得咯吱嘎吱响,木偶反而心慌得不得了,万一被人发现这里有个混蛋在撬棺材……
它倒也不在意棺材上贴的符纸,确切地说它根本不知道人类正常的下葬程序应该是怎么样的,毕竟它只是一只常年待在医院手术室里的深闺小木偶罢了。
它从乔昼口袋里爬出来,提着一颗不存在的心开始给乔昼放风,一边放风还在心里唾弃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给这个可恶人类放风啊!让他被逮住打死不是很好吗!
唾弃完了自己它才反应过来乔昼刚才说了什么,立即又是气的火上房:“我是问为什么要挖坟偷尸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