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面这个场景的小国王身体晃了两下,被艾登半拖半抱着试图带出房间:“陛下!天啊陛下!请您离开这里……守卫!带走陛下!”
怀中一股相反的斥力推开了他,小国王如同被激怒了的野兽,猛地将艾登推开,咆哮道:“闭嘴!都滚出去!”
他后一句话是对冲进门来的守卫们说的。
守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敢招惹暴怒的国王,无声地退了出去。
小国王跌跌撞撞地向那张大床走去,走到一半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他挣扎了两下没站起来,索性半爬半走地挪到了床边。
华丽的大床上景象可怖,年幼的约克公爵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胸口一道穿透身体的刀伤,连带着割破了鸽羽床垫,大量的血涌出来浸透了他大半个身体,可能是被割断了动脉,血如同喷泉一样溅上了四周的床单、帘幕,他身下床单褶皱凌乱,手指间全是泥泞的血迹,一双淡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失却了神采显得有点恐怖。
从床上的痕迹来看,遭受了这样致命的一刀后,他没有立即死去,而是疯狂地挣扎了起来,那个不知名的凶手被受害人挣扎的惨状惊吓到了,他随手抓起了一旁的鹅毛枕头,死死压在了约克公爵脸上,直到约克公爵失去一切生命迹象。
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洛伦佐踏进这间卧室,看见床上的景象,瞳孔一缩。
对见惯了死亡的撒丁刺客而言,这种景象并不怎么值得惊奇,但是……
想到刚刚得到的消息,洛伦佐的心沉了沉。
死去的王弟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上方,凶手离去前似乎也对死者的目光感到恐惧,将王弟的斗篷拉起来盖住了约克公爵的半张脸,爱德华将那件沾了血迹而变成暗红色的斗篷拉下来,凝视着王弟的面容,洛伦佐注意到小国王的手在不自觉的发抖。
“陛下……”他走上去,想说点什么,往日的甜言蜜语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效用。
“这是我送给理查的……”小国王的声音低不可闻。
他握着斗篷一角的手因为用力而泛出了青紫色的血管。
洛伦佐迅速看了一遍约克公爵的尸首,轻声说:“是个新手干的,没有任何经验,用了很大力气,匕首很细,刺入身体的一瞬间有犹豫……或是手抖,拔刀时割破了床垫,手法粗糙。”
爱德华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张了张嘴,尝试了两遍才发出声音:“新手?”
洛伦佐:“如果是我用刀,我会选择割断脖子,被害人一定会伸手去捂住脖子,而不会挣扎得这么厉害,而且训练有素的刺客更倾向于使用不见血的方法,勒住脖子是首选,这么大量的出血,会留下很多不必要的痕迹。”
他用词十分冷静,小国王却没有生气,他用空洞的眼神盯着王弟的脸,良久之后才问:“理查……是怎么死的?”
洛伦佐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约克公爵的脸,看了看他胸口的伤痕,蹙眉停顿了一会,直到国王将冰冷的视线转向他,他才无声地叹了口气:“应该是窒息,心脏受伤后人还能活近十分钟,从公爵的唇色和伤口来看……他应该是失去了呼救能力后窒息而死的。”
小国王得到答案后闭了闭眼睛,抓住洛伦佐的手臂努力了两次终于站起来,深呼吸了几下,弯腰解开约克公爵身上沾满血的斗篷,将自己身上这件猩红的国王斗篷抖开,盖住了约克公爵惨烈的尸首和满目血腥。
“艾登,召集所有仆人,我要知道几天有谁进过约克公爵的房间,还有,问明白玛丽这几天的动向……她和斯图亚特有没有联系……”
国王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也慢慢往下滑,洛伦佐察觉不对,低头一看,就发现小国王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已经晕厥了过去。
“陛下!”艾登大惊失色扑上来,房间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爱德华再次醒来时,天色沉如泼墨,房间里点着明亮的汽灯,有着乌黑卷发的男人坐在高背椅上,腿上压着一本翻开的硬壳书,细细的镜链垂在肩上,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您醒了。”敏锐地察觉到国王的动静,斯图亚特公爵合上书本,抬头看过来,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不带笑意。
“我听说您怀疑约克公爵殿下的死因与我有关,于是我就擅自进宫来了。”
躺在床上的国王凝视着他,脸色带有大病初愈的人才有的苍白羸弱,一双淡绿色的眼睛却比刀锋还要锐利:“听说?听谁说?玛丽?”
斯图亚特公爵皱起眉,沉默了半晌:“我明白您在想什么了,您怀疑我和玛丽联手谋害约克公爵?就因为玛丽小姐那天与我在走廊上交谈?约克公爵死去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他的反问没有让国王动摇一丝一毫,年少的君主冷静地问:“所以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斯图亚特深蓝色的眼睛里掀起了波澜:“不,与我无关。”
小国王死死盯着他,忽然又问:“那么格罗斯特公爵的失踪,和你有关吗?”
洛伦佐今天过来找他,要汇报的就是这件事,他派出的人手回报,格罗斯特公爵在离开伦敦郊区后就消失不见了,连同他那些侍从骑士们一起,仿佛人间蒸发一样。
国王半睡半醒间听他说完了这件事,又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醒来一看就斯图亚特,他就意识到了某些关键。
听见这个问题,斯图亚特表情更难看了,他毫不退避地与国王对视:“如果您认为和我有关,那我无论怎么辩解都是无用的,请您好好休息吧,我会帮助艾登先生找出谋害约克公爵的凶手。”
他放下书,站起来向国王行了个礼,转头离开了国王卧室,留下国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谎言。”
小国王无声地翕动嘴唇。
他慢慢坐起来,眼神四处扫视了一圈,落在远处长沙发上的一件暗红斗篷上。
小国王下了床,赤|裸的双脚没入长毛地毯,他的脚步还是虚浮无力,短短几步路走了半分钟,弯腰捡起那件斗篷,上面的血迹彻底融入了猩红的斗篷内衬,不仔细看竟然看不出那些斑驳的痕迹。
约克公爵的裹尸布……
他折起这件斗篷,将它放回了原位。